杜劍橫這一覺睡得很沉、很舒服。夢境中的他們堪稱美滿幸福,一個鳥語花香的小小庭園是他們共同的居處,身邊再沒有了世俗煩擾,悠閑的彼此依偎著欣賞每一次日出日落。
不願從夢裏醒來的他傻乎乎笑出了聲,手臂不由自主伸向旁邊,隻想把情人摟得更緊,繼續把那個夢一路做完。那一摟之下,身邊卻是空蕩蕩的,他閉著眼摸索幾下,神誌漸漸清醒,帶著未盡的睡意睜開了眼。
天色已經透出朦朦亮,足夠他看得清房內景況,本該在他枕邊的情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去,他微微一怔,披著被子坐起身來。
發了一會愣,門外傳來細細的腳步聲,他恍然一笑,便跳下床去拉開房門。
淡青色的晨霧籠罩之下,那張熟悉的麵容輪廓模糊,一片濃烈的香氣夾雜著另一種怪異的氣味竄入鼻中。他吃了一驚,看向趙思齊手中端著的物事,卻是滿滿一碗顏色赤紅的鮮血。他驚疑之下再仔細審視情人的臉,發覺那本是靈動秀麗的臉蛋變做慘白一片,本是飽滿動人的紅唇也幹枯龜裂,滿頭滿臉的冷汗把頭發浸濕了大半,再濃的熏香都蓋不住撲麵的血腥之氣。
立在晨光中微笑的少年竟似透出幾分陰森慘曆的鬼氣,饒是他久經江湖,這一瞬也不禁打了個寒顫:「你做什麼了?怎的臉色這麼難看?」
「劍橫……解藥我已化在碗裏,這碗雞血便是藥引,快趁熱喝了吧。」
少年說話的聲音也是極低極細,猶如重病在身,他連忙伸出雙臂扶著情人坐下,之後才隨手接過那隻碗,擔憂疑慮的眼神仍在情人臉上徘徊不去:「雞血?這藥引當真奇怪。快坐下,怎的身子都站不穩了?」
「我……這事不便叫旁人來辦,隻得親手去殺,可惡心死我了……快喝吧。」
在情人淒然閃爍的笑容裏,杜劍橫隻得將那碗中的鮮血湊近唇邊,太過濃烈的腥氣雖令他皺眉,心中卻湧起滿滿的感動──這生性膽小又有潔癖的情人竟然為了他去殺雞,嚇成這副樣子也沒罷手,還給他親手端了來,即便再難受也是要喝下去的。
吞咽的過程之中,他也是數次惡心欲嘔,強忍半天才徹底吞下,折騰這好大一會,趙思齊都未再開口。他擦完嘴角殘留的血跡便低頭一笑,隻見趙思齊雙眼半睜半閉的勉力開口道:「你……覺得怎樣?」
便算是服下解藥,哪裏有這麼快的,他試著微微運氣,真力雖尚未能提起,丹田已升起一陣暖意,這解藥應該是真的了,不禁心頭一喜,對著情人的臉蛋狠親一口:「好弟弟,你果然沒騙我!」
趙思齊眼中也漾起一片狂喜的亮光,唇角浮出夢幻般美麗的笑容:「真好……真好……你果然是愛我的。我好歡喜……劍橫,你對我果然是真的……」
這語聲中的歡喜之意明明白白,音調卻是越來越低,到最後幾個字幾乎低至無聲,隻從抖動的口型中可以辨認得出。杜劍橫呆了一呆,又覺臂上重了好些,凝神看向情人的臉時,趙思齊竟雙目緊閉,全身顫抖的倒在他臂彎之中。冰冷的濕意從對方身上不斷傳來,他忍不住觸手一摸──外衫雖是幹的,裏麵的中衣卻全是水氣,一陣莫名的恐懼令他也抖了起來,出口的聲音都變了調子。
「思齊?思齊!你怎麼了?」
這等詭異的情狀之中,他連搖晃都不敢用力,手上動作極為輕柔,唯恐一個使力便會把少年的身體搖成碎片。即便是如此小心,少年胸前的衣衫仍漸漸透出殷紅,他手抖得更厲害,終於「呲」一聲撕開了情人的衣服,但見層層白紗也裹不住刺目的鮮紅之色,顯是胸口有一處新傷,卻不知傷情如何。
他腦子一暈,但不過須臾便回過神來,伸指疾點趙思齊胸口幾處穴道,為其加快傷口處血液的凝結之速。這間中電光火石般回想情人方才的話語,什麼雞血、什麼膽怯……照眼下這等情狀看來,他飲下的莫非是……想到那詭異可怖的情景,他連靈魂都忍不住發怵,胃中一陣翻騰,恨不得將先前飲下的東西全部吐個幹淨。
他幹嘔了好幾聲,卻是什麼都吐不出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幽幽響起:「別……別浪費……我很歡喜……」
他轉頭一看,趙思齊竟是醒了過來,勉強掀動嘴唇對他說話。他先是驚喜,後是狂怒,隻想狠狠打這少年一個耳光,胸口卻又疼得糾結成一團亂麻,隻得把這少年緊緊抱住,顫聲痛罵:「你──你好糊塗啊!」
趙思齊用盡全身之力想對他做個微笑的樣子出來,嘴唇卻因為劇烈的疼痛而咧成一個奇怪的角度,試了幾次都不成,才斷斷續續的喘息道:「帶我走……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下……我知道了……帶我……一起走……」
杜劍橫緊咬住自己薄薄的唇,隻一聲不響的把他放上床鋪,手指猶豫半晌,仍是小心解下他胸前的白紗,仔細檢視那一道道猙獰的傷口。
那片白紗本就包得並不嚴實,顯是趙思齊弄傷自己之後隨手裹上,胸前數道刀傷雖不太深,卻橫七豎八的頗為驚人。杜劍橫每看一眼,心頭就忍不住一跳,連帶額角青筋都暴出數條,仍是狠下心拿起白紗為他重新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