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日冷似一日,轉眼間到了年關,趙府裏許多下人都放假回家過年,隻有十幾個無親無故,被主人自小養大的忠仆留在府中。
趙家向來待下人寬厚,大過年的便叫那些仆人都聚起來在旁廳中吃年飯,主人那桌自然擺在正廳。趙府世代為官、人丁單薄,先祖跟隨先皇打江山時早早殉國,因此年飯這一頓隻有寥寥幾人,把旁支的親戚叫上也還坐不滿一桌。
放過鞭炮之後,趙老爺說聲「開席」便執起筷子,眾人說著家常閑話吃了起來。趙夫人拿著筷子就是下不了箸,突然把筷子一放,紅了眼眶:「思齊連吃個年飯也不能坐在桌上,實在可憐啊,老爺……你叫我怎麼吃得下去?」
幾個嬸子姨娘也跟著歎起氣來,思齊是趙家唯一的男丁,人人都把他寵在心坎裏,這大過年的,思齊卻說自己身染惡疾不便與人同席,著人送了飯菜去他房中。眾人雖知這話原也不假,心裏難免都不好過。
趙老爺心裏自然也是痛著,但幾個旁支的親戚都在,怎好於人前失禮?隻得勉強微笑道:「這是思齊懂事,夫人,你應該感到欣慰才是。來,我們吃罷,吃完了再去他房中看他。」
趙夫人低低應聲,終是忍住眼淚下筷,眾人也換過話題,一邊吃菜一邊花費心思哄他夫妻二人開心。
留在自己房中的趙思齊,此時卻高興得緊。他叫人擺放了兩幅碗筷、兩隻酒杯,一個人自斟自飲了一會,已經頗有了幾分醉意。
他左手拿起對麵的那隻杯子,笑嘻嘻的學那人說話:「好弟弟,寶貝兒……我真是喜歡你。來,哥哥敬你一杯!」
然後,他右手拿起自己麵前的杯子,與左手的那隻輕輕一碰,隨即把兩杯酒都放在唇邊徐徐飲下:「好哥哥,我也喜歡你。你真是狠心,一去就是這麼久,我可想死你了!」
「好弟弟,我這不是趕回來了?今天可是過年,我們兄弟……不,夫妻自然要團聚,你還不開心?」
「哼,誰和你夫妻了!就會占我便宜……我好開心,劍橫……我好開心!」
「嗬嗬。那就再來一杯!」
「嗯……再來一杯!嗬嗬……劍橫,不要再離開我,我不想再做那個夢……好可怕的夢,我夢見你走了,一句話都沒跟我說……」
「好弟弟……再喝一杯罷,醉吧……醉了我就不會再走了。」
「嗯……好!再喝!」
喝著杯中美酒,趙思齊越來越開心了,醉眼中看去,情人似真似幻的麵容上卻有濃濃的水氣。他伸出手指一摸,竟像真的濕了,忍不住呆了一呆:「真奇怪……劍橫,你不開心?再來一杯好了……來,我們喝!」
「不要再喝了……思齊,我……我回來了。」
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抱住他,實在太像真的,他身子一抖,反而用力去推那個虛幻的影子:「我醉了!不玩了。」
那影子推也推不動,更加嚴實的抱緊了他,語聲已帶著哽咽,淚濕的臉頰也貼上他那張醜陋的臉。
「思齊,我回來了!你是不是病了?不要緊,我還是那麼喜歡你。」
他就算醉了,也感覺這些話不是他自己說的,忍不住張開嘴就想驚叫,一個熱燙而熟悉的吻卻堵了下來,於是……他口中的叫聲變成了含混不清的嗚咽。
被徹底驚呆的他,連酒都醒了七分,那唇齒之間溫柔的逗弄沒有半點虛假。傻癡癡任那人吻著,身體已出於自覺而發熱,被那人放開之後,他兀自半天回不了神。
那人還留著淚痕的臉又露出笑容,伸手在他鼻子上輕輕一刮,他才僵著身體打掉那人的手:「你……不……我一定是做夢,我在做夢!」
「你沒有做夢。思齊,真的是我,不信你再摸摸。」
那人抓住他的手就往臉上貼,冰涼的雪水和溫熱的肌膚都那麼實在,他終於顫抖起來,嘴唇掀動半天才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你……你回來幹什麼?你走!」
「你叫我走?那剛才……」
他紅著臉避開那人目光,隨後又抬起頭冷冷道:「我剛才醉了,說的話當不得真。杜大俠就當看了場笑話罷。」
那人微微一驚,隨即苦笑起來:「思齊,我千裏迢迢的趕回來陪你過年,唯恐遲了歸期,你便舍得這樣對我?我為人最重信諾,江湖中人人皆知,偏偏是你不肯信我。我上次走時沒跟你說明白,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