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尚喆覺得自己是個罪人,他該和那些人一樣被關進監獄裏。他不敢告訴家裏人自己會做那樣的夢,而夢裏竟然是一個男人。他不敢告訴家裏人街上有帥氣男人微笑著走近時他會心跳,他想讓袁大軍回來,被他擁抱。
蘇建之帶著兒子跑遍了市區的大小醫院,蘇尚喆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瘦了下去。他不再笑,那雙眼睛也不再水靈靈的轉來轉去了。他開始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發呆,甚至對課本沒了興趣。如果放在之前,耽誤一節課蘇尚喆也是不肯原諒自己的。而現在,尚安琪說,先幫多多休學一年吧,他竟然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蘇尚喆在想一個嚴重的問題,他不想也不敢告訴家裏人。如果媽媽再也不願意抱他,一家人再也不願意親近他,大家都遠遠的躲著他,他又該怎麼辦呢?
蘇尚喆的“病”在一場轟動半座城市的自殺事件後到了最嚴重的階段。死的人蘇尚喆見過,就是那夜被抓進去後見到的那個很清秀的男人。男人死在公安局對麵,是從對麵那座五層樓的頂樓跳下來的,據說死時眼睛還瞪著公安局的方向。
傳言向來是可怕的,蘇尚喆聽說那天竟然逃了課,跑到了那裏坐了半天。現場被清理過了,水泥人行道上還有一片被沙土故意埋掉的血跡。蘇尚喆坐在花池邊對著公安局的門看了很久,最後是被急得差點報警的一家人找回去的。被找到的時候他的手指已經被自己咬得鮮血淋漓。
蘇尚喆焦躁、憂鬱,控製不住地啃咬自己的手指,盡管那雙手已經被尚安琪層層地包裹起來。蘇尚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拒絕尚安琪他們靠近。蘇建之請了醫學院的熟人過來,可似乎越多的人用觀察病人一樣的眼光看他,他就越焦躁。
尚安琪這個地地道道的市裏人,竟然想到了學農村跳大神的燒紙灰給兒子喝,既然是身體沒問題器官沒問題,那肯定是被什麼邪門的東西給纏住了。袁大軍的突然出現,就是在蘇家人仰馬翻的時候。
蘇建之送走另一個醫學院的老教授,門口老教授說:“小孩心裏應該藏著什麼事兒,身體上沒問題,可耐不住心裏不通透,肯定也跟著掉肉。若真不行,找個搞心理的給敲敲,說不定排解開就好了。”
“能請早請了。你不知道,多多脾氣有多倔。他不想開口,誰都說不聽啊。之前請了個,咱們市裏頭有名的,越問他越傷自己。人家說,再好的技術,也得孩子配合才行。還說……唉,我這幺兒子從小疼大的,能往精神病院送嗎?別說是沒毛病,就是真是那毛病我也自己個養著。”事實上已經有醫院給做出抑鬱症的診斷,還給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藥。老爺子不讓吃,他們夫妻也不敢讓吃。那些要安定作用大,吃得多了肯定要出事。
“多排解排解,會好的。”
袁大軍站在不遠處,戴著一嶄新的軍帽,一身綠色軍裝,扣子在陽光下有點閃光。蘇建之扭頭準備上樓,袁大軍咧著大嘴笑著喊:“叔。”
蘇建之掃了一眼,心想這哪個部隊的,大白牙一呲可真夠憨實。腳都進了樓道了又猛地倒回去,疑惑地問了句:“大軍?”
“嘿,叔,多多呢?”
蘇建之看著已經躥得估計超過一米八的袁大軍鼻子有點酸,他嫉妒了。這犢子怎麼就越長越結實,自己家那個怎麼就總出事兒呢?本來就白,現在瘦得胳膊上都能看見青筋了。
“叔,多多呢?”
“家呢。”蘇建之抹抹眼角,過去拍拍袁大軍的背。賊孩子比他還高,賊孩子還活著呢,比他的多多健壯的多的多。賊孩子,招人嫉妒!
袁大軍想過很多次他和蘇尚喆的再遇,他覺得蘇尚喆一定會跳起來揪著他的耳朵說,王八蛋不給我寫信!王八蛋不回來!
蘇尚喆,他的多多,肯定會哭得哽咽,然後再想辦法揍他一頓。袁大軍都做好胳膊被掐紫耳朵被拽紅的準備啦。
可袁大軍沒想到,踏進蘇家的時候那個美麗得仿佛生活中也是在舞台上的尚安琪哭哭啼啼,還不敢太大聲,捂著嘴巴躲到離臥室最遠的位置。蘇尚武在抽煙,蹲在陽台上不知道在做什麼,看見他進來愣了一下,半晌才抬抬頭。尚雯因為弟弟的事情回了家,陪著老爺子坐在沙發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全家的低氣壓,袁大軍還以為一家人幹架了呢。雖然別人不怎麼理,自己還是呲著白牙衝著每個人的方向笑了一遍,然後目光投向蘇建之,“多多呢?”
“屋呢。”蘇建之不願承認自己兒子腦子出了問題,嘴巴張了又合,囁嚅了半天才說:“他最近心情不好,不願意和我們交流。大軍一會兒進去啊,好好和他聊聊。他要是鬧脾氣……他要是鬧脾氣是好事兒,你多哄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