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連綿雨,偌大的上海城到處都是撇不開擦不淨的陰濕,於公館本有著最美的空中雨閣,現時卻已成了一座圍中死城,到處都充斥著摧枯拉朽之氣,獨有那不知人間冷暖變數的夜明珠還依舊在頂尖上轉著,亮著。

富麗的洋式別墅像是一夜之間換了模樣,主人沒了蹤跡,來不及逃的下人們全都被關進了漆黑的偏屋裏,長排的持槍隊伍包圍著,似獵犬一樣緊盯著,讓人不禁發顫。

福兮抱著剛剛出生的小少爺,手上還殘留著接生時沾上的血,心裏恐慌到了極致,直到找到一個舊木桌依靠方才稍稍平靜些。大鐵門倏地被人推開,耀眼的光直刺得人睜不開眼,她下意識地去擋,指縫間見是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被人簇擁著走了進來。

那人身著黑色長衣,腳踏一雙錚亮馬靴,眉頭緊皺,淩厲的眼神似是能將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看穿。福兮沒見過這樣的陣仗,下意識地想要往人後躲,隻是剛退了一步,未及定身,便被人盯住了,一把槍實實地抵在她的脊梁上。

“別動!”

她啊地叫了一聲,又戰戰兢兢地回過頭來,見那男人已經看向了這邊,她魂魄都要被嚇散了,喃喃道:“我不動,我不動。”

那執槍的隨從見那男人眯著眼睛看那孩子,便上前對他低聲道:“這孩子是夫人臨走前親自接生的。”

福兮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方才知道原來這就是他們於家心狠手辣的獨狼姑爺,她下意識地將孩子抱緊了些,然後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哀求道:“姑爺,姑爺您行行好,小少爺才剛剛出生老爺太太就沒了,您就放過他吧。”

他突然走上前,發狠地拔出腰間的槍來,旁邊的下人嚇得抱住了頭,嗚嗚哀求。他的聲音嘶啞,像是發怒的豹子,道:“說,她去了哪裏?”

楔子知道他問的是大小姐,福兮趕緊道:“走了,小姐拿著四姨太給的船票早就走了。”

他的眼睛似是能噴出火來,將搶指在她的頭上,“是去哪裏的船票?”

福兮搖著頭,哭道:“姑爺,福兮也不知道啊。”

他勃然大怒,抬手將擺在舊木櫥上的一對白釉紅獅貫耳瓶打得粉碎。人群裏響起一聲聲尖叫,他極不耐煩地對唐漢生道:“把這些人全部關進巡捕房大牢裏!”

唐漢生道:“是!”

侍衛進來拉人,福兮抱著孩子也要被帶下去了,他卻倏地伸出手來將她拉住,將孩子抱進了懷裏,聲音冰冷,“孩子留下,我就不信她能狠下心不管這孩子的死活!”

一束刺眼的車燈光由遠處照射到他臉上,門外的人條件反射地拉開了槍警戒。一輛黑色的小汽車直直地衝了進來,石子路邊的倒垂燈透過車窗照清那人的臉龐,不禁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紛紛向後退了幾步。

仇少白抬起眼來看,嘴角輕輕上揚,他到底還是贏了。

她從車上下來的時候,猶如一張單薄的蟬翼宣,在這冷意襲身的雨夜搖搖晃晃,唯獨那眼神透著一股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