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銘軒緩緩抬起紅腫的眼,總算熬到了天亮,身上的疼痛開始漸漸消失。駱銘軒慢慢站起身,拿起一根白玉簪簡單束起柔順的長發,換上一身玄黑色王袍,他喜歡這個顏色,黑色可以很好的掩藏他的全部,包括他不願被人發覺的內心,無形中給了他安全感。一切整理妥當,駱銘軒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朝門外輕喚一聲:“墨竹,把藥拿進來。”一個清秀的少年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碗苦澀的湯藥:“主子。”駱銘軒接過藥碗,微微皺了皺眉,仰頭一口飲盡,“準備回京。”身後的墨竹不由得輕歎一聲,主子從來都是這樣要強,哪怕像如今落魄了,還要硬撐著不願示弱。不小心走了神,墨竹急忙跟上駱銘軒的腳步,上了車輦。
馬車一路行駛到皇宮,掀開車簾,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令駱銘軒有一瞬間的恍惚,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造型各異的假山上,幾個孩子正相互玩耍著,一個小小的淡黃色的身影深深刺痛了他的眼,駱銘軒急忙轉身閉上眼睛,從前,似乎也有這樣一個人讓自己滿心歡喜的喊著太子哥哥並為之付出一切,然而終究隻是孩童間的遊戲罷了,遊戲結束,總會有一方落敗。“小心啊,太子殿下!”正出神回憶著,感覺身體被一股力量衝擊了一下,被這聲叫喚嚇得猛然一驚,駱銘軒下意識後退幾步,一個孩子摔倒在他麵前。“大膽!你是何人,居然敢衝撞本太子!”小小的人兒立刻從地上站起,揮舞著手中的短劍,怒目瞪著麵前的青年,似乎在向他示威。一旁的太監宮女們個個麵麵相覷,駱銘軒微微一笑,這眉眼,這氣勢,這驕橫,多像當年的自己。駱銘軒正想開口解釋,一個低沉的男聲緩緩在耳邊響起:“清兒,不得無禮。軒王,好久不見。”駱銘軒身體一個顫抖,連忙俯身行禮:“臣弟參見皇上。”“清兒,這是你六皇叔,還不快過來道歉?”寧帝嘴裏說著,眼睛卻是在望著駱銘軒,駱銘軒感覺不自在,低下頭來。太子駱瑞清嘴裏“哼”了一聲,轉身跑開了。“清兒是被朕寵壞了,軒王可別見怪啊。”寧帝露出一絲笑容,似乎話裏有話。駱銘軒心中一陣苦澀,明知寧帝在暗示什麼,隻好附和著笑了笑。“軒王回京一路奔波勞累,隨朕回鳳桐殿坐坐,咱們兄弟許久未見,也好借此機會敘敘舊。”寧帝說著,轉身向鳳桐殿走去。駱銘軒不敢疏忽,跟隨寧帝走向大殿。
“坐吧。”一股濃重的藥香味隨風飄來,寧帝厭惡的皺了皺眉,但隨即唇角不由得扯開一個笑容,看著麵前恭順的青年,若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想象當年不可一世的六弟會變得如此狼狽。駱銘軒應了一聲,坐在了紅木椅上。“上茶。”幾個宮女端上兩杯香茶,放在寧帝和軒王麵前。“這是年前上好的龍井,你嚐嚐。”寧帝揭開茶蓋,吹了吹清綠的茶水,呷了一口。駱銘軒拿起茶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軒王可是在怪朕把你丟到皇陵守靈?”似乎看出駱銘軒的心不在焉,寧帝放下茶碗,臉色暗暗一沉。“臣弟不敢,皇上說笑了。”駱銘軒急忙解釋,心中暗忖寧帝為何突然變臉。“先帝生前最疼愛你,把你視作掌上明珠,作為臣子理應忠孝兩全。朕是皇帝,一肩承載江山命脈,無空抽身,所以才派你去皇陵為先帝守靈三年,這個你要明白。”寧帝淡淡吐出這番話,駱銘軒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前這個冷漠的寧帝是當初那個陽光純潔,總和自己一起玩,自己一直追隨愛慕的太子殿下嗎?亦或是從來都沒有這樣一個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象?往事不經意被抖落出來,駱銘軒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急急咳了起來。“臉色這麼差,軒王是不舒服麼?”寧帝走近駱銘軒身邊,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臣弟恐是受了涼,有些不適,想先行告退。”駱銘軒急著想逃避什麼。“既然身子不適,朕便不強留了,回府休息吧。”寧帝不做挽留,冷冷開口說道。“臣弟告退。”駱銘軒勉強支撐住身體,緩緩退出了大殿。
時值三月,天氣漸漸開始回暖,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有一層淡淡的暖意,可此時的駱銘軒卻渾身冷汗,跌跌撞撞從大殿走出來。“主子!”墨竹急忙迎上來,扶住站立不穩的駱銘軒。“您哪裏不舒服,小的去請大夫來!”“不用了,隻是有點頭暈,我們回府吧。”駱銘軒苦笑著,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終究是沒說。輕輕推開墨竹,駱銘軒抬頭看向天空,陽光暖暖的,卻照不進他的世界。墨竹走過來為他披上披風,掀開車簾,駱銘軒鑽進了馬車。馬車緩緩駛離皇宮,眼前的金碧輝煌的宮殿漸漸變得模糊,駱銘軒的心伴隨著噠噠的馬蹄聲慢慢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