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晚來風急,堂下正是風口之處,嚴寒的風吹起墨黑色的王袍,和漆黑的夜融為一體,駱銘軒靜靜地筆直跪著,並不為所動。太監宮女們在一旁竊竊私語了半天,終是覺得無趣,一個個散了開來。總管李全探頭望了鳳桐殿裏一眼,用同情的眼光瞥了駱銘軒幾眼,走開了。身上的巨痛慢慢擴散開來,駱銘軒身形晃了晃,隨即咬咬牙挺直腰板,不讓自己失去平衡。忍耐,熬過今晚就沒事了。駱銘軒自我安慰著,心中卻覺得無比可笑,每次巨痛來襲,都是這麼告訴自己,熬過這陣就沒事了,可是這樣的煎熬竟一直持續了三年,自欺欺人了三年,駱銘軒不知道,僅剩的一點自尊和驕傲自己還能維持多久。死死咬住嘴唇拚命抵製難捱的巨痛,冷汗浸濕了衣袍,一陣陣冷風吹來,天生畏寒,加上劇痛難忍,駱銘軒不由得開始哆嗦起來。
“什麼,母妃去麵見皇上了?她都說了些什麼?”待駱銘靖回到王府平靜下來,才從侍從懷安嘴裏得知熙太妃見了寧帝,不禁又驚又怒。“小的不知,小的隻知道皇上後來傳了軒王進宮。”懷安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六哥被皇上召去了?快備馬,我要進宮!”駱銘靖暗暗覺得不妙,著急推開身旁的懷安,就要衝出門去,懷安急忙拉住他:“主子,使不得啊,現在已經宵禁,宮門緊閉,您是進不了宮的!”“那怎麼辦,懷安,你快去打聽打聽,六哥出宮回府了沒有?”駱銘靖在原地幹著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負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主子莫急,小的這就去。”懷安轉身出了房門,大約半盞茶工夫,懷安低垂著頭走了進來。“怎麼樣?”駱銘靖一把抓過他問道。“回主子,小的問了宮門外的侍衛,他們說軒王進了宮就沒出來了。”懷安小聲說道。“六哥一定被皇上扣下來了,怎麼辦,都是我的錯,是我害的六哥!不行,我要進宮,我要把六哥救出來!”駱銘靖著急的又要哭了,幾次又想衝到門外去。“主子,事情還沒弄清楚,明天一早再進宮也不遲,您現在執意進宮,要是被太妃娘娘知道可就糟了!”懷安跪了下來,死死拖住駱銘靖。駱銘靖點點頭,趴到床上忍不住委屈的哭起來。
“陛下,靖王一早就進宮要求見您,奴才安排他在偏殿等候。”李全為剛起身的寧帝穿戴著龍袍,順便開口說了一句。寧帝想起昨天一係列事情,漫不經心問了一句:“軒王昨天何時離開的?”聽到軒王的名字,李全的臉刷一下白了,斷斷續續說道:“陛下,軒王...此刻還跪在殿外...”寧帝有些吃驚,昨晚批閱奏折太晚,後來感覺困倦睡下了,將這事早忘得幹幹淨淨。急忙推開殿門,果然看見駱銘軒跪在那裏一動不動。“起來吧。”寧帝望著駱銘軒難得的開了金口。可是駱銘軒一動不動,仍是筆直的跪著。“朕叫你起來,沒聽見嗎?”寧帝微微有些生氣。還是沒有動靜。寧帝不耐煩了,走過去踹了一腳,駱銘軒的身子就這樣斜斜倒了下來。寧帝大驚,連忙走過去察看,觸到駱銘軒的手,發現像火一般滾燙!再看看他的臉色,泛著不健康的潮紅,寧帝皺了皺眉,吩咐殿外幾個小太監:“你們幾個把軒王送到偏殿休息,傳太醫來看看。”幾個小太監應了,扶起駱銘軒朝偏殿走去。“陛下,該上早朝了。”李全走過來,滿臉帶笑。“嗯。”寧帝整理一下衣袍,大步走向朝堂。
“我要見皇上,你們這些奴才憑什麼攔著我?”“王爺稍候,小的馬上去稟告皇上。”下朝才半個時辰,寧帝遠遠聽見偏殿那處駱銘靖的大喊大叫,頓時感覺心煩不已,清晨聽李全說靖王一早就進宮,心道絕不會是什麼好事,誰知這個小弟不屈不撓,居然鬧到大殿外,寧帝隻能裝作視若罔聞。“陛下,靖王要求覲見。”小太監不知是第幾次開口說同一句話了。心知今天是躲不過了,寧帝歎口氣,“宣他進來。”不一會兒,駱銘靖氣衝衝的走了進來,“臣弟參見皇上。”“原來是皇弟啊,這麼著急見朕究竟所為何事?”寧帝揮揮手叫奴才們退下,抬起頭雙眼直視著駱銘靖。“昨日臣弟被人掌摑一事純屬意外,和軒王無關,還請皇上明察秋毫,放了軒王!”駱銘靖一股腦說了出來。“是不是意外,朕心裏清楚。何況軒王自己都承認了,皇弟又有何疑問呢?”寧帝笑了笑,不置可否。“駱銘澈!一切都是我的錯,有什麼罪名我認了,你不要再為難六哥了!”被憤怒衝昏頭腦的駱銘靖絲毫沒注意到犯了忌諱,大聲叫出了寧帝的名諱,寧帝的臉瞬間黑了下來。“駱銘靖,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這樣對朕說話,你以為你有熙太妃撐腰,朕就不能拿你怎麼辦了?”寧帝站起身,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怒氣。“臣弟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希望皇上能愛憎分明。”駱銘靖聽見母妃的名字,囂張的氣焰下降了一些。“你說朕為難他?朕隻是把朕失去的都讓他經曆一遍,這樣有錯嗎?”寧帝冷笑一聲,那目光令駱銘靖不寒而栗。“銘靖,不要怪皇上,皇上沒有做錯。”一個聲音從殿門那裏傳來,寧帝望過去,不由得愣住了:是駱銘軒!喝了太醫開的退燒藥,身子雖還有些微熱,但已經感覺好多了,本想著來鳳桐殿謝過寧帝,沒想到推開殿門就聽到那一番對話。“你來的正好,今天咱們就把話挑明了,朕知道你滿腹怨言,今天你不妨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免得你這個好弟弟說朕為難你。”寧帝望向駱銘軒,嗤笑了一聲。“皇上,當年你假意接近於我,我還以為你是真心待我,可笑,我到如今才明白,你是為了帝位。”駱銘軒輕笑一聲,“你不會不知道,如果你要,哪怕是皇位,我都可以雙手奉上,如果你要,我也可以把我的命給你。”駱銘軒平靜的說出來,寧帝愣了,小時候他隻知道這個弟弟深受父皇寵愛,不但漂亮可愛,而且聰明伶俐,他害怕太子之位不保,假意接近,卻似乎漏掉了許多看似很重要的東西。“你說的好聽,你為何勸說先皇要改立你為太子,這不是背叛是什麼?”回憶起往事,寧帝依舊不能釋懷。“皇上,我沒有,先皇的確有意改立太子,可是我拒絕了。”駱銘軒說的雲淡風輕,可寧帝怒火中燒,緊緊逼問:“駱銘軒,你何德何能,你的母妃霸占了先皇全部的愛,太後整日以淚洗麵,你又知不知道,同樣是先皇的兒子,可先皇的眼裏從來隻有你一個兒子,你叫我如何甘心?”一旁的駱銘靖看見寧帝勃然大怒,有些害怕的閉上了嘴,駱銘軒聽了隻是緩緩低下頭來,良久才開口:“當年的事,我代母妃向你說聲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朕要一個人靜一靜。”寧帝將禦案上的東西全部掀翻在地,他的雙眼通紅,似乎情緒受到了很大的波動。駱銘靖行了個禮,說了句“臣弟告退”便匆匆退了出去,駱銘軒看了寧帝一眼,也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