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1 / 1)

寧帝夢見了駱銘軒,已經不是第一次夢到駱銘軒,隻是這一次尤其不同,尤為恐怖。夢見駱銘軒挨打,廷杖一棍棍落下,駱銘軒像白天那般絲毫不吭聲,臉上仍舊掛著笑意,卻不是從前那般和煦溫暖的笑,那笑容裏有傲氣,有傷感,更多的是解脫。寧帝看著駱銘軒一直笑容不變,身上的王袍卻被血跡一點點浸濕,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在流血,卻看不見傷在何處。寧帝從噩夢中驚醒,驚出一身冷汗。李全在殿外覺察到動靜,急忙推門喚了一聲:“陛下?”寧帝還未從剛剛的夢魘中緩過神,懷揣著緊張的情緒,下意識問了一句:“軒王後來怎麼樣了?”李全萬萬沒料到寧帝會來這麼一句,愣了一下才開口:“回陛下,軒王後來是被抬回王府的,聽說夜裏突然發了高熱,人還在昏沉中尚未蘇醒。”寧帝皺緊了濃眉,換做旁人,挨上幾百棍生病發個熱倒沒什麼,可駱銘軒不同,原先還以為軒王身子不好那些傳言都是道聽途說不可信,這段時間近距離接觸了,才發現不是假的,身子單薄的感覺一陣風就能吹倒,和幾年前那個總是充滿活力的六弟相比,寧帝有時都要懷疑是不是同一個人。寧帝越回想那個夢境越覺得恐慌,那一百廷杖力道頗重,駱銘軒如今的身體恐怕會吃不消。“把太醫院那些個太醫都給朕叫來!”寧帝再無睡意,披了件外衣起身。李全大驚失色:“陛下可是龍體不適?奴才這就去宣太醫!”寧帝止住了他:“要他們立即去軒王府,看看軒王的情況。”雲妃剛剛去世,若是駱銘軒也重傷死掉,宮中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寧帝並不希望駱銘軒這般死去。李全奇怪的望了望寧帝,終究還是領命退下了。深深歎出口氣,寧帝吹滅蠟燭躺回龍床,卻是睜著眼睛直到天明。

仿佛再也沒有苦痛,周圍全是溫暖無害的氣息,沒有太後,沒有寧帝,駱銘軒一個人走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堅定的朝一個方向走去,似乎那裏有什麼在等待著他。一陣清脆的笛音傳來,駱銘軒循聲望去,頓時定住了腳步:一個高大頎長的男人拿著一支笛子吹奏著,眉眼裏滿是愛戀,專注的注視著麵前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紫紗輕衣,麵頰上的紅暈似桃花,雙眼裏滿滿都是男人。駱銘軒不敢置信,上前輕喚一聲:“父皇,母妃,你們怎麼在這裏?”笛聲戛然而止,男子和女子同時回頭看過來,嘴角噙著笑意。男人首先開了口:“這裏沒有什麼皇帝妃子,這是桃花穀,是世外桃源。”駱銘軒看看四周,的確,四周流水潺潺,鳥鳴花香,桃花花瓣隨風輕輕飛揚。駱銘軒不敢相信,駕崩許久的先皇,甚至連自縊而死的母妃,都活生生的在自己麵前一臉的笑意盈盈,駱銘軒激動的走上前幾步,拉住男人和女子的手:“父皇,母妃,不要再走了,留下來好嗎?”男人笑了笑,露出好看的潔白牙齒:“銘軒,我們當然不會離開,這就是我和雲兒的家。”說著親了親女子的臉頰,女子頓時羞紅了臉。駱銘軒明白了,麵前恩愛的兩人選擇在這桃花穀度過一生,而自己,還得繼續在那冰冷的皇宮忍受煎熬,駱銘軒再也忍不住,著急喊道:“父皇母妃,你們帶我一起走吧,不要再拋下我一個人!”男人和女子聽了這句話臉色嚴肅起來,搖搖頭,一直沒開口的女子說話了:“銘軒,你答應過母親,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和你父親會祝福你的。”沒等駱銘軒做出反應,男人和女子已經在眼前消失,眼前一片和諧的桃花穀也消失不見,駱銘軒閉上眼,默默流下眼淚。再度睜開雙眼,昏黃的燭光忽明忽暗,周身的痛楚在拚命叫囂,一切重回現實,盡管由於高熱頭腦昏沉,但所有的事物都在提醒駱銘軒方才隻是一場夢境,隻有眼角殘餘的淚水告訴他似乎又不是夢。駱銘軒掃視一眼周圍,除了看見樓淮勳和墨竹焦急的臉,其他的都是太醫院的太醫,看見駱銘軒醒了,都滿臉驚喜,聽他們斷斷續續的對話,自己昏迷有一段時間了,駱銘軒疲憊的再次閉上雙眼,母妃逝去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原想著這頓廷杖能讓自己也死去得到解脫,卻還是苟且活了下來,駱銘軒不懂,寧帝竟然能狠心到這個地步,他一把火燒掉了冷宮,也燒掉了駱銘軒心中殘存的一絲眷戀,寧帝本可以也一並處死自己,卻偏偏救下自己這條殘命,駱銘軒不知道寧帝究竟還要怎樣才能放過自己。一雙手覆上自己的額頭,耳邊傳來樓淮勳的聲音:“王兄,感覺好些了嗎?”駱銘軒沒有回答,他需要冷靜,慢慢沉澱消化這一切。又傳來一聲歎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間,桌上的燭燈還在艱難閃動著,流下一串串淚滴般的燭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