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陽宮內,李洵一人在殿內踱來踱去,心內卻始終安靜不下來,世間長相相似之事並不出奇,李洵也從沒想過見到一個像周曦的人自己的心裏竟像那好不容易愈合的傷口又被生生撕裂開來一般,她清楚地提醒自己那人不是周曦,他不如周曦高大強壯,不比周曦博學睿智,可在校場之上,她卻始終無法將自己的眼光從那人的身上抽離。她太想念周曦了,平日裏她是皇帝,是要將一切七情六欲都拋諸腦後的天子,可背地裏,她仍隻是個女人,一個僅僅享受了丈夫疼愛不足一年的女人。
李洵坐了下來,拿起一本奏章,想利用朝政之事讓自己鎮定下來,可一旦思念之情被重新翻了出來,便再難壓抑下去,她取出那塊被周曦的鮮血浸泡過的玉鎖,細細地看著看著,眼前便模糊了。待那兩行清淚流出,她又清楚地知道舊日美好已逝,便再難重複。
不知在屋裏悶了多久,李洵才聽見屋外采新的聲音:“陛下,人帶到了。”
“讓他進來吧。”李洵沉沉地說道。
門開了,從門外走進的是那張讓李洵魂牽夢縈的臉,李洵的心又狂跳起來,隻見那人跪了下去,拜道:“奴才馮芸湘,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把頭抬起來。”李洵柔聲說道。
那人將頭抬了起來,李洵細細端詳一下,終於定下心來,這馮芸湘長相雖有七八分似周曦,可在韻上終究是差了那種貴族子弟的氣定神閑。李洵笑笑,說道:“你不必緊張,起來說話吧。”
“謝陛下。”
李洵這才注意到這人個子也並不高,身材更是單薄,縮著手站在那裏,竟讓人產生一種憐惜之情。李洵問道:“聽說你是南山人士,那為何到了京城?”
“家裏太窮,實在養不起了,隻好把奴才賣到了大戶人家,前年允王世子到南山遊玩,正好碰見了奴才,便要了奴才,奴才這才有幸進了京城。”
“王爺家自然是比鄉下土紳家要好得多。隻是世子能看中你,必然有你的過人之處,你可會什麼本事,也讓朕看看?”
“奴才不過鄉野小民,哪會什麼本事,隻是會些南山小調,在入府當奴才之前還正經拜師學過,隻是這種調子偏得很,隻有我們南山人愛聽,陛下九五之尊,奴才實在不敢獻醜,恐有辱聖躬。”
“不妨,既是沒有聽過的,朕倒來了興趣,你唱幾句吧。”
“是。”那馮芸湘見皇帝並沒有什麼架子,又真心想聽他唱,便清了清嗓子,張口唱了起來。
這的確是一種南方山裏的小調,曲調婉轉悠揚,又不失嘹亮,再加上馮芸湘嗓音清麗,又唱得極其豐富動聽,李洵一時間竟迷了進去,等馮芸湘唱完,不禁拍了幾聲巴掌,讚道:“這小調同宮中戲曲實在大不一樣,朕喜歡極了,你也唱得很好,等會下去了領十兩銀子,是朕賞你的。”
馮芸湘馬上跪下磕頭謝了恩,說道:“若陛下愛聽,隨時傳召奴才便是,奴才絕不敢有絲毫懈怠。”
“太麻煩了。”李洵裝作不經意地拂了拂桌上的灰塵,又說:“不如你就留在朕這尚陽宮,朕若想聽你唱曲兒了,也免得人傳來傳去的麻煩。朕名分上讓你在宮內曲藝館當個樂工,不過你就住在這尚陽宮,圖個方便,你意下如何?”
馮芸湘聽了這話竟是涕淚俱下,忙趴伏在地上,連著磕了四五個頭,這才哭著說:“蒙陛下抬愛,奴才真是惶恐之至,當萬死不負聖恩。”
李洵“哈哈”地笑起來,說:“當個樂工,哪要得了你萬死。那你就下去收拾收拾吧,朕派人去跟允王爺說要了你這個人,另外也讓人給你準備著,你晚上就搬進來吧。”
“奴才遵旨。”馮芸湘又磕了幾個頭,方退著下去了。
坤華宮內,梁太後聽說比武比得熱鬧,她雖然沒去,可知道皇上高興了,自己心裏也是歡喜,連著午膳也多吃了小半碗飯。用過膳後,她便叫人陪著到坤華宮的小花園裏去走走,此時正是春意最濃之時,園子裏也是花團錦簇,綠樹成蔭,梁太後逛著舒服,滿麵笑意地對身後的人說道:“一年中我就喜歡這個時候,有花有樹有鳥的,這小園子又建的好,連著我都覺得年輕幾歲。”
身後的一個年長些的大太監馬上弓著腰附和著說:“太後本來就正當年,那些個小年輕兒比起您來也就這樣了。”
梁太後笑得更開心了,嗔怪道:“我身邊的這些個老人兒,就數你年壽會哄我。”
“哪是奴才哄您呢?前些個日子,奴才去太妃那傳話,她老人家還說呢,說她年紀是比您小幾歲,可模樣看上去倒是您,雖是雍容華貴的,可到底顯得年輕,站一起啊,她不知遜色多少呢。”
“胡說,沒大沒小的,編排起太妃來了。”梁太後雖是責怪,可臉上笑意並沒有下去,又聽見提起了太妃,就問道:“哀家這一入春,身子乏得很,也懶得叫她來陪我說說話,這都有一個月沒見過她了吧。我這有三個孩子經常過來,倒也熱鬧,她那裏就她一個,不知道怎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