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采新回到尚陽宮時,天已經黑了,她匆匆用了晚飯,又處理了尚陽宮各處報上來需要解決的問題,這才得了一會兒閑暇,隻覺得精疲力盡,身上一點勁都沒有了。賀采新已經是尚陽宮的總領女官了,按理就是管一管尚陽宮內的事物,並不是很累,可李洵自幼便由她服侍,早已經習慣了,雖這尚陽宮專門貼身伺候李洵的女官宮女也不少,可李洵一有事,下意識地還會喚采新,這樣一來,采新除了應付宮內事宜,幾乎是片刻不離李洵左右,每日能休息的時間也是一壓再壓,因此得著空閑便小憩一會兒,饒是如此,一天下來,整個人也跟散了架一般。
頭剛沾上枕頭,采新立時便進入了夢鄉,夢裏的似乎是久不回去依稀隻剩下些印象的家鄉,麵前是一棟房子,應該是幼時的家吧。采新使勁敲了敲門,門內並無人應聲,她又舉起手,正準備敲門,可“咚、咚”的聲音卻自己從門上發了出來,采新納悶,便湊上前想查看個究竟,可是門卻突然打開了,采新一個猝不及防,向前跌去。采新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
敲門的聲音還在繼續,采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房中,她忙問:“什麼事?”
“賀姑姑,陛下傳您過去值夜。”
“知道了。”
采新忙下床整理了衣冠,看了看鏡子再無一絲倦容,這才向李洵的寢殿走去。尚陽宮有專門值夜的宮女,可李洵仍舊不時讓采新陪著自己,一是旁人始終沒有采新親近,二來她總有些體己話也隻能跟采新說說。
寢殿裏,李洵正歪在榻上看書,聽見采新進來的腳步聲,頭也不抬地問道:“去看過修藝了?”
“看過了。”
“她怎麼樣?”
“人燒著,兩個膝蓋腫得跟饅頭一般。”
李洵不再搭話,半晌,她放下手中的書,道:“你也惱我太狠心了麼?”
“沒有。”采新輕歎了一聲:“隻不過人情冷暖,修藝常常得意自己多好的人緣,如今不過被您罰著跪了十幾個時辰,這都兩天了,也沒個人過去看她,饒是修藝這麼好的性子,今日也是一見了我就哭。”
“人心一向如此。”李洵指指身邊的位置,示意采新坐過來,又說:“隻是朕也不能心軟,你今日把藥給她了,以後也少過去些,終究你是尚陽宮的人,去多了,人家會以為是朕的意思。”
采新默默點點頭。
“怎麼?還是覺得我心太硬麼?”李洵自嘲般地笑笑:“這以後,朕還不知得傷多少人的心呢。”
“你做的事情,我怎麼會不理解?”采新望向李洵,淺淺一笑,道:“我隻是感歎時光如流水,還是小時候單純些。”
“我又何嚐不懷念?”李洵用胳膊攬住采新的脖子,將頭輕輕靠在采新的肩膀上:“采新,我的病若真是沒治了,你可有想好去處?”
采新聽了這話,混身一抖,轉身推開李洵,幾乎有些疾言厲色:“胡說什麼?”
李洵笑笑,不在意地說:“提前打算打算也無不可麼,若真有那一天,你身份尷尬,我怕……朕自會將你托付給洛兒,隻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那時受的罪可是比修藝難熬多了,再說,你在我這無禮慣了的……”
“別說了。”采新鼻頭一酸,背過李洵,道:“梅蓉都說您無礙,您這一天胡思亂想些什麼?”
“你這人,”李洵搖搖頭:“這些事情怎麼越發看不開了。”
采新站起身,望了望窗外,說道:“時辰不早了,睡吧。”
李洵點點頭,走到床上躺下,等采新給她蓋好被子,她卻突然拉住采新的手,道:“今日突然來了興致,想跟你好好說說話,你也倚在這邊上,陪陪我吧。”
“若是還說那些有的沒的,我便不陪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洵陪著小心,道:“我說你是越發無禮了吧?坐下坐下。”
采新便倚在床邊坐了,道:“還有兩天就過年了,開年就是隆熹四年了,陛下可有什麼心願嗎?”
“心願?”李洵想了想,苦笑道:“小時候心願多了去了,當了皇帝……”頓了頓,李洵才繼續說:“往大了說,國泰民安,若是本著私心,朕做夢都想揮兵柔蘭,給周曦報仇。”李洵望了望采新,又笑笑,說:“你呢?”
“我?”采新認真地想了想:“自我進了宮,吃飽了飯,穿暖了衣,倒真是沒想過還有什麼心願了,不過明年,我隻有一願,我得照顧好您的身子,不然您天天想著把我往外麵攆。”
李洵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來了精神一般,道:“你可真是不識好人心,姑娘大了總歸要嫁人的嘛。”
“您再說這話,直接將我遣出宮就好,我回了家去找個鄉野村夫嫁了,也省的您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