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鸞煙走回到育壽堂門口,便就站在那裏稍微平整了一下情緒,才走了進去。冬季的天黑得特別早,剛才天邊還剩半張臉的日頭這會兒已經徹底沉了下去,原先醫館門口排至街上的長隊也不見了,隻剩三五個人還在執著地等著就診。
平日裏看著挺健全的人,這會就都病下了?柳鸞煙不禁在心底輕笑一聲。
剛一邁進育壽堂的大門,就見聶嫁蓉神色慌張的迎了上來,抓著她的手,上下地打量她一番,見她果真全虛全影兒的,才道:“怎麼樣?沒事兒吧?”
“當然沒事啊,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嘛!”柳鸞煙綻出一抹微笑,拍拍她的手,然後摘下醫藥箱放回矮櫃裏。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幾天我就總覺得心神不寧的,總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咱可得萬事小心著點兒。”聶婉蓉白白捏了把汗,然後將下一個就診的病患帶進內館,轉個身又回來了,“那舞姬生的到底什麼病?怎麼好好的就吐了血呢?”
柳鸞煙忙碌的身影定了一定,略一沉吟,決定還是不要告訴她跟幹爹的好,免得他們也跟著擔驚受怕。這般想著,她便笑著回道:“沒什麼大礙,隻是虛火攻心,吐出一些廢血來罷了,我已經給她開了服養氣血的藥,服過就沒事了。怎麼?麗姿館的人沒過來抓藥?”
“他們要是來人了,我這會兒還能這麼著急嘛!”聶婉蓉左手拍右手地道,似乎還沒從剛才的虛驚中走脫出來。自從來到鹿陽,她的神經就總是不自覺地繃緊。
“哦。”柳鸞煙淡淡一笑,看來房荔枝確實不太相信她,明知道育壽堂最近抓藥便宜卻也不願意來,可見她有多重視這個溫娘。這樣也好,省得以後她們有什麼頭疼腦熱的再來找育壽堂的人。直覺告訴她,那個溫娘還是少接觸為妙。
京城,果然是個是非之地!
直忙到快至戌時,才送走最後一個病患。柳達通才伸了個懶腰,柳鸞煙這邊就立即遞上一杯溫熱的茶水。他笑吟吟地接過,才又想起女兒剛才出診這回事,便嚴肅地問:“剛才出診還順利吧?”
“放心吧幹爹,虎父無犬子,我怎麼會丟您的臉呢!”柳鸞煙輕輕笑著,就走過來給他按揉著雙肩,那力道正正好好,不輕也不重。
“我倒不是怕你丟了我的臉麵,隻是人心難測,京城又……唉!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是今生今世都不願再踏足鹿陽半步了!”柳達通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忽而變得迷茫,投向某個不知名的遠方。
“幹爹以前來過京城?”柳鸞煙細心地捕捉到了他話中的玄機。如果不曾來過,又何來再次踏足一說?
“呃……沒有沒有,我隻是隨口一說,隨口一說。”柳達通噎了一下,不自然地站起身,目光閃爍,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便就扯開話題道,“忙了一天了,餓了吧?振文呢?”
“振文這會兒還在睡呢。爹,你快瞧瞧誰來了!”還沒等柳鸞煙答話,正好聶婉蓉就挑開簾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滿臉憨笑的陳尚元。
“柳叔父,我娘說你們醫館今兒開業會很忙,怕你們來不及做晚飯,就讓我過來送些吃的給你們,都在這籃子裏頭呢,你們快趁熱吃吧!”陳尚元先是禮貌地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才提高手中的竹籃說道,可是眼睛卻總是不自覺地瞟向柳鸞煙。
“尚元來啦!哎喲,你娘可真是個細心人,你回去可要替我好好謝謝你娘。忙了一個下午,這會兒真就餓得緊呢!”柳達通繞過診案,大步走過來拉著他道,“走,咱爺兒倆今晚好好喝上一杯!今兒醫館開業很是順利,陪叔父高興高興!”
兩人這一推一搡間,也就進了後館,聶婉蓉衝柳鸞煙曖mei一笑,就也跟著進去了。望著這一幕,她忽然間就釋懷了——人生苦短,她又何必執迷於過去種種?反正那些舊事她已經想不起來了,她現在能做的,隻有珍惜身邊人,把握眼前的幸福。用過去十幾年的空白人生,換一輩子的親情和姻緣,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