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話中,柳鸞煙嗅到了懷疑的味道,卻還是硬著頭皮說謊:“還有月餘就是家母的祭日了,京城地廣物博,盤下個鋪麵不容易,當初來京走得急,家母和哥哥的墳都沒來得及遷,所以家父這會兒是回鄉辦那事兒去了。”
“原來如此,咱家還當汴澤暴民作亂,你們一家是被逼無奈才千裏迢迢趕赴京城的呢。”公公謙和地笑道。
這公公與自己一家素不相識,何來那麼多的家常可聊?柳鸞煙心知事情沒那麼簡單,便沒再接話。
正好小振文此時從後館跑了出來,見有生人在,便懂事地上前行了個禮:“振文見過……大人。”眼前人瞧上去怪怪的,這孩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喚他什麼好了,可看那一身“官威”,便就改口叫了大人。
“喲,多機靈的小娃兒呢,今年幾歲了?”公公嗲著嗓子,伸手捏了捏振文胖嘟嘟的小臉。
“過完年就五歲了。”振文可愛地嘟嘟嘴,童稚的聲音就溢了出來。
“唉,年景不好,最苦的就是孩子了。”公公雙手交握在胸前,貌似愛憐地端詳著小振文,又道,“汴澤暴動把你嚇壞了吧?”
小振文聽不懂他的話,便看了看聶婉蓉,又看了看柳鸞煙,不知如何作答。
“可不是,暴民作亂,常把孩子嚇哭,好在鹿陽是天子腳下,咱大澹帝又治國有方,賞罰有度,這不就才過上了幾天安生日子。”一直沉默不語的聶婉蓉卻在此時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眼見這個奇怪的宦官接近兒子,心就不由得提了起來,便一步上前,將小振文攬在懷裏,然後討好地對那公公笑笑,順水推舟地編著瞎話兒。
公公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剛要再說些什麼,就從門外走進一個小公公,十六七歲的樣子,長得頗為白淨,進門就輕聲細語地喚了一聲“卯公公”,然後就附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卯公公悶聲應了幾句,那小公公就又轉身跑了出去,他笑望著那姑嫂二人,坐回椅子上,沉默半晌,才整理了一下衣服下擺,然後站起身道:“既然柳大夫不在家中,那咱家也不便打擾了。宮裏還有許多要事等著咱家處理,就先告辭了。”
“恭送公公。”柳鸞煙和聶婉蓉齊齊道了一句,待看那瘦削的身影及門外的一眾士兵走遠,聶婉蓉才急忙關好鋪門,並上了板子。
“嫂子,你跟振文暫且呆在家裏,哪都不要去,已經耽擱了這麼多時候,我必須馬上就走!你們關好鋪門,誰來也不要開門,我回來的時候會叫你們。”柳鸞煙冷靜地交待了幾句,然後到櫃上拿出二十兩銀子,想了想,又再多拿了一錠,小心揣進襖袖裏。
“鸞煙,你可千萬千萬要小心,你們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讓我們母子倆可怎麼活呀!”聶婉蓉說著就要哭了出來,忙緊緊咬住下唇,強自忍住。
“娘,姑母要去哪?爺爺呢?”小振文天真地仰起小臉,為母親的舉動奇怪不已。
柳鸞煙擠出一抹苦笑,摸了摸侄兒的頭,然後溫柔地道:“振文乖,姑母去把爺爺找回來,你在家好好陪著娘。振文是男子漢,長大了要保護娘,知道嗎?”
“振文現在就可以保護娘,還可以保護爺爺,保護姑母!”小振文揮舞著小拳頭,像是要展現自己的力量一般。
她的手帶著溫柔,滑到小振文的臉上,細細地撫mo著,然後輕輕地說:“如果一個時辰後我還沒有回來,你就帶著振文趕快離開這裏,先去陳伯父家躲一陣子。”
“那……那個綁架爹的舞姬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鬧得這麼嚴重?”聶婉蓉現在不止是怕,更是一頭霧水。
“沒時間解釋那麼多了,總之你照我說的去做,好嗎?”澄澈的眸子望進另一雙含淚的眼,姑嫂倆在這一刻有太多的話想說。
聶婉蓉胡亂地點了點頭之後,便送柳鸞煙到門口。
卯公公和門外的士兵都已走得幹幹淨淨,柳鸞煙輕輕關上門,然後跟聶婉蓉互換了小襖,才悄無聲息地融入進人流中。隨著人潮的推移,不多會兒就看不見了。
憑著對千歲街上各家店鋪位置的記憶,她轉過街角,進了那家孫計車行,隻一盞茶的工夫,就從後巷奔出一輛墨綠色棚頂的馬車。坐在馬車裏,她的心被焦急灼得像著了火一般,從沒發現半個時辰竟然可以這麼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