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禍。”皇上一臉水波不興,顧謹嚴聽得心驚。
“陛下是說有人對照夜白動手腳,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動陛下的禦馬。”
“正因為是朕的坐騎,想必這大好的機會,他們不下手怎會甘心!”
顧謹言不清楚皇上所言“他們”到底是誰,但正是自己提議此次遊獵,不禁自責起來。皇上看穿他心思似的,寬慰道“卿大可不必介懷,這種事情,躲是躲不住的,早一天晚一天罷了。”又淺淺笑道“今日多虧了顧大人,不然朕不知道要折掉多少根肋骨呢。”顧謹言沒將這道謝的話聽進去,對他而言,救皇上不過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就像每日吃飯穿衣一般不值一提,他心裏隻是想著,原來自己以為的太平盛世,原來也有暗潮洶湧,自己竟不過是井底之蛙,不曉得山有多高水有多深……
隻是這會兒,眼前這個人身處險境倒是還有心情笑。
“陛下可有傷到?”
從山上滾下來時,顧謹言一直有意地護住皇上,因此皇上除了有些灰頭土臉外,確實並未傷著。
皇上抖了抖袖上泥土,笑道“朕很好,隻是連累了顧大人。”
“身為臣子,哪有連累一說。”這是應承之話,顧謹言本來還想說說其他,卻終究作罷。
皇上抬頭看象山頂,皺起了眉頭。顧謹言此時也想到,元潛的人眼看皇上滾下山,必定即刻下山來救,但現在卻沒見一個人影,甚是反常,怕是出了什麼變故。兩人對望一眼,心下均已了然。
“咱們上去看看。”皇上剛要站起身,卻哎喲一聲,身形不穩,倒下時正好砸在顧謹言胸口上。
“皇上!”
“不礙事,許是方才從馬上跌下有些扭到了。”
皇上撐起胳臂準備從顧謹言身上起來,不想這時顧謹言卻伸手攀住皇上肩膀,把他緊緊箍入懷中,然後又是用力一帶,竟將皇上反壓在身下。
“你……”皇上怔了怔,不知道要作何反應時,隻聽見啪的一聲,然後,隨著顧謹言在頭頂的上一聲悶哼,箍在身上的力道鬆懈下來。
皇上下意識地扶著顧謹言的身子坐起,定睛看時,才發現一條二尺餘長的赤蛇此時已斷作兩節,仍然在不遠處的山石上扭曲,皇上立刻明白剛才的一霎那都發生了什麼事。
而麵前的顧謹言雙眉緊蹙,額頭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麵如金紙。
兩點褚色透過月白的衣衫滲了出來,皇上卷起顧謹言的衣袖,隻見上臂一片紅腫,兩個深深的咬痕赫然在目。皇上刺啦一聲從內袍撕下一綹綢布,緊緊地紮在顧謹言的腋窩處,隨即托起他的胳臂,對準咬痕,毫不猶豫地湊上去……
“皇上使不得……”
“皇上!”“陛下!”兩路人馬的聲音這時才傳來。
元潛帶著幾個人從山上衝下,不遠處也有大隊的羽林軍騎馬奔來。
元潛第一個跪到皇上旁邊,掃視一圈已明白大致狀況。看到皇上並無大礙,元潛鬆了一口氣,但又看見皇上寒透了的表情以及懷裏明顯情況不好的顧大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罪臣來遲,請……”
例行請罪的話還沒說完,皇上冷冷地拋下三個字“飛霜閣”便抱著顧謹言起了身,挑了匹馬一躍而上,一手圈著顧謹言一手抓進韁繩,雙腿一夾,離弦一樣奔了出去。其餘人還跪著愣神,元潛早已從地上起來,大聲說道:“龍副尉,帶你的人追上護駕;李校尉,知會劉總監,有關人等一律帶到玄武門外候著。”一麵說一麵順手抄起地上死僵的蛇,心道,太醫館還是我自己去跑一趟罷。
望蒼山至北宮門路途不遠,卻大多是山路,馬兒也跑不起來。
策馬的人此時恨不得將之夷為平地……
不會有事的。
顧謹言一開始還清醒得很,不多久劇痛的傷口漸漸麻木,視野也變得模糊起來,身上開始覺得寒冷。仿佛一陣風刮過來,顧謹言盡力地睜開眼睛。
仿佛看見了漫天雪白的梨花,花落處,垂髫的小童著了紫紗袍立在湖邊……
“殿下怎麼不和大家玩去?”
“他們不和我玩,他們說那是巴結我,都不和我玩。”
“那我陪著殿下吧,下棋可好?”
“好啊,去我書房下棋!”
小童粲然一笑,長長的眼睛彎月一般……
“殿下……”顧謹言喃喃的囈語淹沒在急馳的馬蹄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