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開後百花殺(二)(1 / 1)

文繡心底似被人擂著戰鼓,混亂地震動,她倒吸一口冷氣,原以為顏妃性子柔,處世優柔寡斷,自己受梁國公囑托時時警醒她多獲榮寵,為顏家多謀一份福祉。

而她自入宮後,一舉一動小心翼翼,即便是與梁國公互通書信,所托之人俱是梁國公多年的親信,而傳遞書信之地更是不會重複,一連六年皆是如此,顏妃都從未有絲毫發現的跡象。

不曾想,她竟是把自己所做的每一點都看在眼裏,然而她雖明白卻故作不知,隻冷眼瞧著她下一步的動作,隱忍不發。

顏嬋猛一抬頭,眸中的精光如要噬人一般,“本宮知道的,原就比你以為本宮知道的要多。然而你方才也說了,本宮的容貌、出身並不在傅習秋之下,卻不去爭那高高在上的鳳位。

那麼你可知道,本宮為何不去爭?”顏嬋的冷冽讓文繡心中猛得一驚,不及她開口,顏嬋接道:“樹大易招風,唯有隱忍,唯有不斷伏小做低,才能另她們卸下對付本宮的心思,再者,你可知道先皇後仙逝後,為何皇上獨獨讓傅習秋做皇後?”

顏嬋意味深長地探尋文繡麵上驚異的神色,她悠悠一笑:“錦宮裏的女人,若是沒有真本事,你以為還能活得長久麼?”

文繡心中已是凍得瑟瑟發抖,昔日的沉穩分離崩析,她拚命咬住下唇,卻止不住額上密密冒出細小的汗珠。

顏嬋目光犀利,徐徐道:“比方你對初入宮便鋒芒畢露的薑寶林不屑一顧,薑氏固然開罪了皇後,但是如今是她最為得寵。錦宮之中,唯有恩寵斷斷不可行,然則既有恩寵又有家世的人,你以為皇後動得了她?也唯有能在綠頭牌這些細微末節上做做文章罷了。”

顏嬋唇邊綻開一絲冰冷的笑,又道:“薑氏使了一招險棋,即便咱們再不屑,她依舊如願了。”

庭院花香熏人,文繡卻覺整個人似被籠在一層綿綿不絕的厚重的煙霧中,她努力呼吸,卻透不過氣,喉中也如堵棉一般難以發聲,她隻能聽著顏嬋凝結了寒霜冰雪般的語氣,看著她閃爍著清冷寒意的雙眸望向遙遠的紅牆綠瓦。

榴花如火,豔色仿佛跳躍得映襯在顏嬋眼中,她麵色又恢複沉靜如水,卻仍然帶著砭骨一般的寒意,“新晉的五位秀女,薑氏一馬當先,雖得皇上青睞,卻觸怒傅習秋,本宮有些許印象的隻有溫氏與趙氏。

溫氏庶女出身,但見她方才波瀾不驚,恐怕也非池中之物;趙氏的心思擺在明麵上,雖不及那些暗地裏使刀子的人難對付,卻也很難令人參透她下一步到底會做什麼。而另外的蕭氏與賀氏,雖低眉順目,卻也絕非什麼善與之輩。”

顏嬋起身,文繡慌亂地攙住她,清了清嗓子,終於開口道:“不知娘娘為何告訴奴婢這些事。”

顏嬋目光冷冷自文繡麵上橫過,“本宮是想你知道,本分做好你該做的,不該插足的你便不要涉及,以免壞了本宮多年苦心經營。另外,也是告訴你宮裏眾人的處境,免得你誤作判斷,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害了你自己的卿卿性命。”

語畢,顏嬋拿下發髻上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簪,簪身通體光滑,膩白無暇細膩,她笑道:“原是本宮擢升妃位那日賜下的貢品。玉顯溫潤氣度,白色亦不張揚,本宮將此簪贈與你,日後你若有事需本宮助你,但且拿此物,宮內宮外,本宮總會盡力一幫的。”

文繡攥緊帕沿,重重叩首,“奴婢謝過娘娘美意,然而奴婢卻生受不起。”顏嬋微微含笑,“本宮與你,總歸有一起長大的情分。”

她略頓一頓,“再者,你在宮裏的時間終究多過宮外,父親即便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能時時刻刻護你周全,你還是要求著本宮不是麼?”

說罷她向文繡狡黠一笑,文繡卻打了個激靈,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顏嬋的聲音直直逼得灌進她耳中,“本宮聽聞謝大哥做了捕快,你要知道,這追捕過程中可謂危機重重,一個不當心,謝伯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嫂嫂也隻能守寡一生了。”

顏嬋一番話嚇得她頭皮發麻,文繡渾身像篩糠一般哆嗦起來,她半張著嘴,發出一聲嘶啞的驚叫,神色討饒。她跪行至顏嬋腳邊,不住磕頭,“千般萬般的錯都是奴婢犯下的,娘娘大恩大德還請繞過奴婢的家人。”

顏嬋蘊一抹快意的冷笑:“你放心,若你往後本分了,本宮自會放過你們謝家;倘若你還存了二心,可別怪本宮不念往日的情分!”

文繡哪有不應下的理,又接連叩了幾個響頭謝恩。顏嬋命她起身,又道:“你與父親不可斷了聯係,你素來聰慧,知道該怎麼做的。”

不等文繡答話,顏嬋便命擺駕回宮。

暖風如刀子一樣割在臉上,文繡麵有慍色,恨得幾乎將下唇咬出血來,然而她瞥見顏嬋的戲謔之色,那繡花繁複的麵料立時襯得臉色一寸寸白了下去。

顏嬋焉能不知她此時的恨意,然而她正是打了文繡的“七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即便她文繡欲飲顏嬋的血食顏嬋的骨、肉,也無可奈何。

幾聲宮鴉亂鳴,止不住錦宮各處百轉玲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