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莊依傍著連綿的東雲山,東麵是蒼翠茂密的山林,南麵有條清水河斜斜穿過,風水景致都很好。莊上約有一百來戶人家,大多是不通神識變化的尋常人,靠租種毗鄰的修真道門飛星派的低品階靈田過活。
莊子最南頭有座木頭柵欄圍成的幹淨小院,四麵不挨人家。院裏正麵朝南是三間石屋,左右有牛棚、倉房,另一邊是廚屋,屋簷下種著些花樹,院裏農具雜物也都歸置得十分齊整,看得出主人家是很勤勞能幹的。
這戶人家隻住了父子兩口人。父親沈東如今還不到四十歲,雖然也姓沈,卻並不是在沈家莊土生土長,十一二年前才帶著一歲大的兒子來到沈家莊落戶,一直到現在。沈東為人敦厚老實又勤快,家裏地裏活都是一把好手,誰家有個活計若叫他幫忙也是絕沒有二話的,在莊上的人緣沒得說。隻可惜好人似乎並沒有好報,他兒子阿塵看起來白嫩清秀、漂漂亮亮的,養到這麼大竟還不會說話,呆愣木然,平日生活都幾乎不能自理。去看了大夫也瞧不出病因,隻說是胎裏帶來的癡病,莊上誰見了都覺得可惜。
不過沈東對兒子倒是疼到不行,這些年拒絕了好些個說親的,隻因為不願阿塵在後娘跟前受屈,一個人一雙手卻也把孩子拉巴大了。眼瞅著孩子就要過十二歲生日,誰知竟又遭了災。
淋了場秋雨,阿塵突然病倒了,如今一天一夜高熱不退,村裏大夫開的藥似乎全不管用。看著孩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沈東心急若焚,一整宿都守在床跟前,隻待天亮些再不好轉便要趕去鎮上求醫。
淩晨時分,床上虛弱的少年卻悠悠轉醒了。仿佛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少年微微睜開眼,隻覺得渾身像浸在熱油中,滾燙難受。對麵長桌上燃著昏暗的油燈,少年睜著大眼睛,瞅著木床上半舊的蚊帳出神,半晌頭腦都是恍惚的。
這是哪裏?他……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少年隻能勉強記起一些模糊的片段,再想下去頭腦就疼得要裂開一般,他隻得喘了口氣,強逼自己鎮靜下來。周身軟弱無力,少年歇了一會兒,微微偏過頭,卻看到床前坐了個中年男人。男人穿著一身青布衣裳,留著長發,他也沒有一絲印象。少年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整個人就好像一葉孤舟驟然墜入漆黑又陌生的海洋,茫然無措。
沈東因為實在困倦,原本坐在那裏閉著眼假睡,猛地聽到床上有了輕微的動靜,急忙睜開眼,就看到阿塵睜著烏黑的眼睛似乎在發呆。“阿塵,你醒了!”沈東很激動,上前摸了摸少年的額頭,感到還是非常燙,忙輕聲哄道,“醒了就好,還難受吧?你在這躺一會兒,別怕,阿爸去給你熬點藥,喝了就沒事了。”
少年原是什麼也記不得了,聽麵前這個溫和親切的男人自稱是自己的父親,而且臉上那種關心的神情是做不得假的,不由得相信了大半:原來這人是自己父親?少年頓了頓,學著男人的語氣,啞著嗓子說:“阿爸,我想喝水。”
這麼隨意的一句話卻讓沈東登時愣在那裏:十年了,他什麼時候聽過阿塵說出完整的話來?“阿塵,你說什麼?”沈東激動地幾乎要落淚,聲音都顫抖了。
“我想喝點水。”看麵前男人忽然激動起來,少年稍微有些疑惑,睜著大眼睛奇怪地望著男人。他哪裏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隻能發出些簡單的單音,所以這樣的一句話都會讓沈東那樣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