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親愛的讓我抱你一會(1 / 3)

——是你握住我手的時候太輕柔,是你擁抱我的時候太堅定,是你輕吻我的時候太迷人……是你的手太有力,是你的懷抱太溫暖,是你的吻太深情,我舍不得,舍不得你的心我的眷戀掙紮在這苦戀中……

回宿舍收拾東西的時候,走廊裏好多好多的試卷,白花花的。終於從高考中解放的學生在走廊裏大呼小叫著,舍管大叔見得多了,也懶得管我們。收廢品的小販低價收購了我們不要的東西,看著一捆一捆的紙張放到秤上,俊秀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好久沒有鬆開。收拾完東西,去外麵慶祝重獲新生,幾個大男生破例叫了一箱啤酒,喝得有些醉,而我清醒地知道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昌瑉拍拍我的肩膀,拿過我手裏的啤酒瓶子,自顧自地斟滿了自己的酒杯。

班級組織畢業旅行,我沒有去,雖然昌瑉和俊秀一直在勸我去。大家都是笑著離開的,但是心底的某個地方卻在隱隱地疼痛,那時的離別不是句點,卻也讓我們狠狠傷心了一次。摸著那張長長的畢業照的時候,看著那些熟悉抑或是陌生的臉,我才確定我真的又走過了三年的時間。畢業,是我夜半夢醒,觸碰不到而無限感傷的那個虛詞……

拎著包打開家裏門,就聞到飯菜的香味。外婆係著圍裙,在廚房裏翻炒著菜。見我回來,從冰箱裏取出綠豆湯,高興地說:“我們小在回來啦,一會兒就吃飯,先喝點綠豆水消消暑!”

我放下包,看見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眼神依舊沒有焦距。我坐到她旁邊她就把遙控器向我這邊推了推,“看……”

我從側麵看著媽媽的臉,用湯匙盛了粥,小心翼翼地遞到她的嘴邊,喂她喝下去。都說母親是偉大的,我想是吧,不然她不會保持這個習慣,習慣把遙控器給我……

“小在考得怎麼樣啊?”外婆端著魚從廚房出來。

“挺好的,都挺簡單的。”我起身接過來把魚放到餐桌上,“外婆,我來吧,您歇著。”

“嗬嗬,等我們家小在讀了大學,畢了業,就好嘍……”外婆的臉上都是皺紋,眉眼間盡是笑意。

我笑笑沒作聲,等我畢了業,有了工作,會讓您和媽媽享福的。

夏天,夜裏的小鎮很熱鬧,整個大街上都是賣小玩意和小吃的。我和媽媽、外婆走在街上,遇到街坊四鄰就打個招呼。外婆一路上不停地介紹著,這個是你張大娘的兒媳婦,那是你劉大爺的孫子……我想有很多事情發生了,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也許,是好的,也許,是不好的。

路過報刊亭,習慣性地抽了一期畫報,想晚上回家打發時間。透過熱鬧的人群還有閃爍的燈火,我看見程子修被她太太用輪椅推著,正在那裏開心地逗一個小孩子玩。

晚上躺在床上,久久沒有睡去。這個世界上似乎都已經回複了正常的運轉,除了我。買回來的畫報躺在桌子上,被夜風吹開,嘩嘩作響。我起身下床,想把畫報收起來,卻瞥見被吹開的畫報一角,刊登了繪畫大賽的截稿期……

又回學校估了分報誌願,老師看著我估的分數,說我發揮正常,我笑笑沒做回答。我沒有任何情緒的在高考誌願上寫下那所大學名字,側臉望出去隻看到飛過兩隻糾纏的蝶……

允浩,我們的夢想,可以開始實現了。

陽光照進窗子,很曬。我拍著陽台上的被子,看著從棉絮裏撲出來的細小的塵,被光曬得斑斑點點。安靜等待的日子總是漫長,單調正如現在正在重複上演的電視劇。我疊好被子,站在從陽台上抻個懶腰,趴在欄杆上往下望,允浩現在做什麼呢……

“啪”,樓上突然傳來瓷器碎掉的聲音,接著就是外婆急切的哭喊聲,“小芬,你怎麼了!小在啊,快點來……”

拔腿往樓上跑,媽媽房間的門大開著,我又看到那鮮豔的紅色,這次不是一道,是沾染了大塊的白色床單,一大片的血紅……門裏的地上是碎掉的瓷碗和難看的綠豆粥,手忙腳亂的外婆,安靜地躺在那裏媽媽的手腕上跳動著不斷湧出的血液,床上猶如盛開的紅蓮般的豔紅,床頭那張曾經充滿幸福回憶的結婚照;門外的,是手裏還抱著空調被的我……

“小在,怎麼辦怎麼辦……芬啊,你要媽媽怎麼辦啊…..”外婆扯過垂下的床單,摁住媽媽的手腕,試圖止住那不斷湧出的鮮血。

我扔掉被子,順著樓梯往下跑。每踏一節,我眼眶裏的淚水都會被震得掉下來,原來近在咫尺的電話響著卻好像遠在天涯,怎麼也夠不到……

等到急救室的燈滅掉,我倏地站起身,卻看到醫生衝我為難地搖了搖頭,被鄰居阿姨扶著的外婆一下軟了下去……我除了站在醫院的走廊裏聽著那淒慘到極限的哭喊,已經沒什麼可做……

媽媽的後事辦得非常簡單,本來已經沒有太多的親人,媽媽隻是個普通的主婦,朋友也少,簡單儀式上隻有姨媽和幾個平時常見的老鄰居跟著忙前忙後。爸爸沒有來參加葬禮,姨媽忿忿地說這下他可以安心地和那個狐狸精過日子了,外婆拍了姨媽一巴掌說她亂講話。我搖搖頭,隻能微笑。難道姨媽說得不對嗎?我不去想的事情,並不代表就不存在了。

外婆說我已經是新時代的人,不需要講究那麼多的禮數,我卻執意要穿上重孝給媽媽燒完了千張紙,還雇了鼓手和樂手來。即使隻有我一個兒子,我也不能讓媽媽走得冷清。

姨媽和我一起給媽媽置辦了一小塊公墓,用媽媽最後的積蓄。媽媽的積蓄已經不多,隻能買一塊小小的墓地。我撫著墨玉墓碑上媽媽那孤零零的名字,我從來沒有哪一刻死亡離我如此的近,近到我一伸手就能觸摸到。

送走了媽媽,外婆說要陪我住上幾天,因為還有些禮數需要我去做,我卻執意要姨媽把外婆接回了老家。外婆什麼都沒說,隻是臨走時摸了摸我的頭就走掉了。外婆一走,大房子頓時顯得空蕩蕩的,很多事情都隨著那些燒掉的舊物一起和媽媽埋進那塊小小的公墓裏去了,我甚至覺得自言自語都已經有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