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煜城闔上眼眸,他低聲回答道:“隻不過是一點小事。”
“你這人就是這般固執!”溫瑾漪不禁有些生氣。
顧煜城沒有答話,最近海軍的最大傷亡令他頭痛不已,根本沒心思管別的事情,他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鍾,已經是下午的四點,可天依舊是灰沉沉的,一點生氣都沒有。
陰霾似乎會遮掩大半個中國。
溫瑾漪說不過他,尋思著一些事情,後來她坐在一旁看到休息室裏掛著那被白布遮蓋住的畫,她才抬起頭說道:“聽說前段時間子墨生病了?”
顧煜城沒有做聲,但似乎很輕地嗯了一句。
“那不如我去看看他罷。”
溫瑾漪說罷便站起來,她拿起了那件米白色的大衣搭在手臂,臨走前又問了一句:“你……”
此時顧煜城終於開了聲,他說:“你去問問他缺什麼。”然後他沉默了一陣,聲音卻越發地嘶啞,又加了一句:“別提起我。”
“……”
溫瑾漪隻覺得有些無奈,但也沒再說什麼,她穿上大衣就出了門。
連續一周的天氣都是陰沉,但又無雨,時不時還有點熱氣未散的陽光,溫瑾漪撐起傘但又隨即收起來,這把精致的洋傘在重慶根本是毫無用處。
她再一次來到淩霄然的公寓,隻是很純粹的探訪,所以也沒多帶什麼人來。隻見那庭院外的水池有魚躍於其中,山茶花敗謝,隻剩雅黃色的花瓣落了一地都是。
溫瑾漪邁進了大門,才看見淩霄然在翻找著些什麼,完全不知道她的到來,她隻好輕聲喊了句:“子墨。”
淩霄然一聽,便轉過頭來,然後一怔才說道:“夫人。”
“我聽說你前段時間生了病,就是過來看看。”溫瑾漪也不見外,便坐到了沙發上,望著茶幾上的碧螺春,不禁笑了出來。
“嗯,我已經沒事了。”淩霄然看見那壺正好燒開的熱水,便主動往茶杯裏澆了些,滿滿的霧氣在茶杯裏醞釀著,不一會兒便是一陣清香洋溢在屋子裏。
“沒事了就好,倒是燁……”溫瑾漪突然想起了什麼,反而閉口不談,直接拿起茶杯細抿了幾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淩霄然一聽就知道顧煜城的身體並沒有好轉,那是約翰遜也提過這件事,況且現在戰爭得耗費不少精力,他又不允許他出去打仗,就隻能靜靜地待在這裏,他閑散,他勞累。
淩霄然想了一會,然後還是開口道:“我就是想問,這場仗持續到現在,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情況?”
“子墨,我也不瞞你,現在日本人已經開拓南洋的戰場。”
“南洋的話,英國不會坐視不管。”
說到這裏,溫瑾漪不禁扯出了一絲苦笑,她說道:“德國已經向英國宣戰,他們看來也是自顧不暇。”
德國,英國,意大利,法國……
淩霄然突然心中有一抹苦澀散開,他當年去歐洲的時候那麼堅信馬奇諾防線能抵擋外敵,可是建了那麼多年的防線,卻在德軍的麵前不堪一擊。
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就要將他打敗。他不知道顧煜城的想法是否和他一樣,他們心中的千裏江山,就要被日本人的鐵騎踩在腳下,那是把在灼燒的信念一一摧毀。
他沉頓著,卻無言以對。
收音機一直沒關上,電流聲時不時會略微刺耳地傳出來,裏麵在說著日偽政府的事情,還有東三省在不停地建廠支持日戰,聽得他又想大發脾氣。
溫瑾漪心裏又何曾好過,她複又站起身來。茶幾上被霧氣燙出了幾道水痕,有些反光的感覺,她盯著看了一陣,才說道:“那我先走了。”
淩霄然點點頭,神情卻是一陣落寞。溫瑾漪知道,讓他這個曾經的叱吒風雲的少帥困在一隅,實在是毀了他的一生。
雨突然嘩啦啦地落下來,侍從官替溫瑾漪開了傘,慢慢地從公寓踱步出來。
由於下雨,池裏的沉下去的蓮蓬忽又升起了些,錦鯉在裏麵呼吸的時候吐氣,冒出一兩個泡泡,溫瑾漪卻突然想到,沉浮有時……
溫瑾漪離開了,淩霄然繼續翻找著那些信件,其實都是顧煜城偶爾給他寫的,隻不過數著數著,近幾個月顧煜城都沒給他寫過信。
他一開始在躊躇著,卻才知道外麵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了。
淩霄然不禁將那些信又丟回了抽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