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晨光說鄒誌要準備辭職去辦馬場,呂母在家裏就坐不住了,她借口說要過來給小魯送吃的,想勸鄒誌和晨紅別幹傻事。進了小區,看見幾個帶著紅袖箍的裏弄幹部正在往牆上貼動遷標語,在小區裏活動的老人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指指點點在聊動遷的事,她不由得停下腳步看起了熱鬧。

鄒誌一家三口一邊從外麵回來時,呂母紮在人堆裏正聽得起勁兒,小魯拽著她回家,她還很不情願。呂母指著牆上這些花花綠綠的標語責問晨紅為什麼一點消息都不透露給她呢,晨紅讓她別操心了,他們一家就是剛剛看房回來的,拆遷以後他們就能住上新房了,是好事兒啊。呂母這才覺得心裏踏實了。

進了家門,呂母聽說鄒誌已經辭了物業公司的工作跟馬場簽了合同,呂母就急了:“你這個想到哪兒就是哪兒的土匪,你別解釋了,我不要聽了,你在物業公司裏做著不是蠻好的嗎?去接手辦什麼馬場呀?給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就是二股東了,那我給你百分之八十的股份,你還是大股東呢?這種空口白牙的事情,你還是真信啊!你兒子就要考大學了,這兒的房子馬上又要拆遷,有多少事情等著你去辦,你還折騰什麼呀?”晨紅見狀趕緊說:“媽,你別怪鄒誌,這是我們三個人一起決定的事情。”

“晨紅啊,他衝動你也跟著他衝動啊?還三個人商量的呢,真虧你們想得出來。人家家裏有小孩子要考大學的話,父母都請了假在家裏陪小孩兒。就比如我們樓下的磊磊家,去年磊磊高三的時候,他爸爸連出國講學的機會都放棄了,他媽媽在北京得了獎都不去領。哪有像你們這樣的,在兒子高三的時候反而搞出些新的花頭來,去接手辦一個就要倒閉的破馬場。還甘願少拿八百塊錢的工資,去那麼遠的地方做,那得花費多少精力進去啊,連晨光都說了有可能白幹一場,你們啊,實在是太沒腦子了。我看你們哪趕緊去把房子的事情搞搞定,那才是你們現在最要緊的事情。”晨紅趕緊岔開話題:“媽,房子的事情我們正在到處看呢,不會耽誤的,你放心吧。”呂母思路很清晰,繼續說道:“晨紅,媽媽以前什麼事都隨你的,可這次你得聽媽媽的。高考是關係到孩子一輩子的大事情啊,像阿珍那樣硬逼孩子的我不讚成,但像你們這樣稀裏糊塗的,我就更不放心。我問你們,你們辛辛苦苦搬到上海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小魯嗎?難道是為了來辦這個馬場的嗎?你們腦子都放得清醒一點行不行?”呂母的話把鄒誌和晨紅說得都低下了頭。

這時小魯清了清嗓子發話了:“外婆,你聽我跟你說好不好?這次爸爸辭職辦馬場的事情真的是我們三個人商量決定的。我和媽媽都很支持他的。因為這真的是爸爸喜歡幹的事情,一個人如果能幹上自己喜歡幹的事情,那該有多幸福?這對爸爸來說也是一次非常好的機會,關係到他的將來,我不想爸爸因為我而犧牲得太多。”呂母白了鄒誌一眼,道:“要是他知道為了將來著想,現在就應該為你做點犧牲。”小魯搖著頭問道:“外婆,我不明白啦,我爸的將來跟我有什麼關係啊?為什麼要為我犧牲他的現在呢?”呂母點點小魯的腦袋,說:“怎麼跟你沒關係啊?你父母的將來不就是你嗎?”

“外婆,你這話說得不對。按你的說法,等我以後有了孩子,那他不就又成了我的將來了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現在考大學又有什麼意義呢?不如就等著我以後的孩子考上大學得了。”小魯的一番話讓大家都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裏。

呂母被小魯給繞得張口結舌,半晌才說話:“你這孩子,你這是從哪裏學來的歪理呀?”

車上乘客不多,鄒誌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子,懷裏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旅行包,身體前搖後晃地在打盹。這些天,鄒誌簡直快要累垮了。以往,隻要是他下定決心去做的事,他就會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做,可是這一次,他投入的是百分製一百二。馬場要重新起步,要招人、要整頓、要培訓還要拓展市場,家裏還要拆遷、要買房,所以隻得他兩頭跑,他總覺得時間不夠用,於是就把睡覺的時間擠到了路上。

已近黃昏,客廳裏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小魯和晨紅有說有笑的推門進來,看到鄒誌坐在椅子上,頭靠在桌沿上,腳架在方凳上,手裏捏著一張房型圖正在呼呼的酣睡,那個鼓鼓囊囊的大包就放在他的腳邊,小魯和晨紅都愣住了。

小魯趕緊輕手輕腳的去拿了一條毛毯給鄒誌蓋上,晨紅把鄒誌大包中的髒衣服一件件拎出來放進了洗衣機中。小魯悄悄地跟晨紅說:“嘿嘿,睡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媽,我還是頭一次看見我爸睡的這麼香呢。”

“我也是有好多年沒看見他睡成這樣了。五歲那年你摔傷後住院,在醫院裏害怕非要你爸爸陪你過夜,你爸他不願意耽誤工作,但又舍不得你,所以就在醫院和鎮裏的幾十裏山路上騎著馬兩頭趕,每天隻睡兩三個鍾頭,就這麼來回跑了一個禮拜。有一次他在馬背上睡著了,那匹馬把他馱到醫院後他還沒醒,過了一會兒,馬又馱著他返回鎮裏去了。”晨紅很是感慨,小魯憋著笑但仍表現出一臉嚴肅的樣子,晨紅沒有看到他的怪樣子,還在繼續講著:“那一次是真的把他累壞了,等你出院後,他一睡就是兩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