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就站在魚缸旁邊看著,藍色的燈光裹挾著蒼白羸弱的身軀,仿佛要連他的骨骼都一齊洞穿一樣。
沈琛的手按在堅硬的玻璃上,冰涼的水仿佛要將他的手凍傷,他從這透明的玻璃裏看著韓景宇的臉,韓景宇的身體,韓景宇在水中漂浮起來的頭發,這大概是他所見過的最絕豔的一幕了。如果這是一塊凍得堅硬的冰該有多好,他可以把這一幕永久的保存下來。
魚缸裏漂浮的塑料水草仿佛活過來的頭發一樣,從外麵看,好像纏著韓景宇的腳腕,綁縛的要將他溺斃。
沈琛的視聽都在這一刻被模糊了。
他從來沒有這麼鮮明的感覺到胸腔裏的那個肉塊砰砰跳的感覺。
從口鼻裏逸散出的氣泡慢慢停止了,好像韓景宇的氣息也在這一刻停止了。
如果韓景宇死了,他會不會把這個魚缸凍起來呢?保存這這叫他心髒鼓噪的一幕,永遠不用看到腐爛和衰老。
整個世界上的聲音都仿佛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安靜的仿佛連上升到頂點的氣泡炸裂的聲音都聽得到。
沈琛的手掌都是濕潤的,是從魚缸裏逸散出來的水湛濕了他的前襟,水的涼度撫平了他心裏鼓噪的熱度。這樣才是最好的吧?這樣才是最好的!
“砰——砰——”
門板被砸響的聲音,沈琛聽不見。這個門板隔開的是兩個世界。
藏匿在地毯下的鑰匙被翻找了出來,鑰匙慌忙的轉動了鎖芯,等到外麵的人闖進來,沈琛才從某種癔症裏驚醒過來一樣,但是還不等他轉過頭去看,闖進來的那一人就先怔住了。
也許在這一刻韓景宇已經是死了,他的屍體是泡在福爾馬林裏,全身都是泡的發白的傷口,他的死亡將他從這滿身的傷痛裏解放出來了。
闖進來的人年輕又落拓,一身酒氣和亂糟糟的頭發,胸前衣服的扣子都扣錯了,他從外麵衝進來,眼睛都被這一幕逼的發紅。
沈琛應當是認識他的,那一晚和韓景宇在一起的人,他把這隻狗帶走的時候衝他破口大罵的人,這都應該是十分印象深刻的事,沈琛的思想卻像是被凝固了一樣,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闖進來的賀青辰隻發出一聲慘叫,而後抓著沈琛的衣服整個人困獸似的將他狠狠的摜到魚缸上。
沈琛聽到了麵前這個人的粗喘聲,咯吱作響的牙齒仿佛要撲上來咬住他的脖子。
“你做了什麼?!”賀青辰眼角的紅更深一層,一雙本來細狹的眸在這一刻居然爆發出一種叫人膽顫的凶光來。
沈琛的思維都仿佛停止住了,他好像一個字都沒有聽懂,隻是這樣安靜的跟賀青辰對視著。
賀青辰是以為韓景宇早已死去多時了的,他隻覺得胸口莫名的有一股子撕扯的痛,仿佛有什麼銳利的東西在他的胸腔裏翻攪著,逼得他淌出熱淚來。
賀青辰的憤怒對沈琛來說,大概是最無聊的東西,他的目光從賀青辰的身後穿了過去,看到那個站在門口陰影處的狗,那隻土狗根本沒有看他一眼,脖子上的鐵鏈幾乎拖曳到地上來。而後這隻狗突然往前一躍,整個如同閃電一般從門口竄了進來,而後狠狠的撞在蔚藍的玻璃上。
被撞的落地的狗‘嗚嗷’一聲淒慘的叫聲,而後又撲了上來。
固定在地上的巨大魚缸居然被這一隻狗的衝撞所撼動,更多的水從魚缸裏翻湧出來,連帶著還有一隻無辜被牽連的魚,被晃動的水一齊搖晃了出來,掉到了地板上,魚尾撲騰著,發出清脆的水花被拍動的聲音。
賀青辰見到那隻第三次撞到魚缸上的狗一眼,而後他不由的仰起頭看那個沉在魚缸裏的人,那個他以為死去的人在這樣毫無意義的衝撞中張了張嘴,而後最後的一串水泡就從這蔚藍的水裏徐徐的搖曳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