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水(1 / 1)

【法】蓬熱佚名譯

按照定義,液體意味著寧可服從重力而不願意保持形狀,意味著拒絕任何形狀而服從於重力。由於這個根深蒂固的觀念,由於這種病態的需要,它把儀態喪失殆盡。

水在比我低的地方,永遠如此。我凝視它的時候,總要垂下眼睛,好像凝視地麵,地麵的組成部分,地麵的坎坷。

它無色,閃光,無定形,消極但固執於它唯一的癖性:重力。為了滿足這種癖性,它掌握非凡的本領:兜繞、穿越、侵蝕、滲透。

這種癖好對它自己也起作用:它崩坍不已,形影不固,唯知卑躬屈膝,死屍一樣俯伏在地上,就像某些修士會的僧侶。永遠到更低的地方去,這仿佛是它的座右銘。

由於水對自身重力唯命是從這種歇斯底裏的需要,由於重力像根深蒂固的觀念支配著它,我們可以說水是瘋狂的。

自然,世界萬物都有這種需要,無論何時何地,這種需要都要得到滿足。例如衣櫥,它固執地附著於地麵,一旦這種平衡遭到破壞,它寧願毀滅也不願違背自己的意願。可是,在某種程度上,它也作弄重力,藐視重力,並非它的每個部分都毀滅,例如衣櫥上的花飾、線腳。它有一種維護自身個性和形式的力量。

按照定義,液體意味著寧可服從重力而不願意保持形狀,意味著拒絕任何形狀而服從於重力。由於這個根深蒂固的觀念,由於這種病態的需要,它把儀態喪失殆盡。這種癡癖使它奔騰或者滯留,使它萎靡或者凶猛——凶猛得所向披靡,使它詭譎、迂回、無孔不入,結果人們能夠隨心所欲地利用它,用管道把它引導到別處,然後讓它垂直地向上飛噴,目的是欣賞它落下來時形成的霏霏細雨:一個真正的奴隸。

水從我手中溜走……從我指間滑掉。但也不盡然。它甚至不那麼幹脆利落(與蜥蜴和青蛙相比),我手上總留下痕跡、濕漬,要較長時間才能揮發或者揩幹。它從我手中溜掉了,可是又在我身上留下痕跡,而對此我無可奈何。

水是不安分的,最輕微的傾斜都會使它發生運動;下樓梯時,它並起雙腳往下跳;它是愉快而溫婉的,你隻要改變這邊的坡度,它就應召而來。

作者簡介

蓬熱(1899—1988),法國當代詩人、評論家。生於法國南方蒙彼利埃城的一個資產階級家庭。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參加了抵抗運動,成為《行動報》的文學版主編。

他以詩歌的總體成就榮獲1981年國家詩歌大獎,1984年法蘭西學院詩歌大獎和1985年法國文學藝術家協會的文學大獎。

【心香一瓣】

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從正麵讚美了水的柔弱、慈愛、謙下、不爭的精神。而本文則從反麵批判了水執著於重力而造成的“儀態喪失殆盡”以及為人們隨心所欲利用的“奴隸”相。

讚揚也罷,批判也好,水作為生命之源的重要地位不容動搖。水的品性隻不過是不同人對人性的一種認識,我們要辯證看待。要學習水謙下、不爭、剛強的精神,同時要方圓有度、把握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