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肆虐,初冬第一場大雪從這個城市的上空沸沸揚揚而來。
夏莉莉與她新近調過來的趙琪在大街上,頂著撲麵而來的寒風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張貼著招聘啟事。一天下來又冷、又累、又渴,蜷縮在被窩裏真想罵爹罵娘,一通糊裏糊塗言不由衷大罵之後,全身稍有點暖和氣息,她們就直起身子,盤腿坐到床上,後背用棉被緊緊捂著,裸露著兩條細膩白嫩的手臂,麵對著麵,擺弄著手裏逐漸減少的卡片。
“啟示貼出去一半,獎金也就拿到一半啦,再辛苦也值得,要是放在夏天,我一個人用不了十天也就能把它全部貼出去。”趙琪說。
“唉,不是想象的那樣簡單。”夏莉莉說,“這個地方太小,咱們的卡片幾乎貼了個遍,以後的幾天,我們將到市郊,來回跑不方便,所以我打算,咱們倒不如在那裏住下來,把工作順利圓滿完成,再回來好好過個年,你看怎麼樣?”
“我沒話說,我受你的領導,你說怎麼就怎麼,我不會反對,你把我從那裏調出來,我已經感激不盡,哪怕是晚上走也是心甘情願。”趙琪這幾天盡管很累,但心裏有說不出的激動,夏莉莉把她從虎口裏救出,再也不用過那種任人欺侮和淩 辱的生活,地位上有所提高,同齡的小姐們羨慕地喳喳叫,工資獎金待遇當然也好一點。
說起晚上走,夏莉莉記起她有個親戚就住在郊區,離市裏也不遠,聽說那裏的勞工很便宜,一天十塊錢就能雇到,如果是那樣的話,招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用不了幾天就貼滿郊區,也用不著自己在寒冷的冬天裏四處奔波,還擔驚受怕。
夏莉莉是個急性子,幹什麼事雷厲風行,不喜歡拖泥帶水,方才經趙琪那麼一撩撥,心裏就癢癢,來不及考慮,衝動地穿衣服下床說:“這個主意不錯,現在就走,去了那裏我有個親戚,讓他給咱們雇上幾個人,咱們累了這麼多天,也該安下心來歇歇,遊玩幾天,等事情辦妥之後,回來過年。”
趙琪一聽說雇幾個人,也心急的坐不住,趕緊穿衣,整東西,把那卡片裝得足足半提包,提醒夏莉莉:“郊區我沒去過,需要準備什麼東西,都帶好,別省著去了麻煩。”
“放心吧,那裏有親戚,今晚我們就住那裏,什麼都不用帶,拿上卡片就行。”
走出娛樂樓,狂風不減。在車上,她們遠離了寒冷的空氣,緊挨著擁擠的人群,沒有座,站在那裏,才感到渾身絲絲溫暖。她們用手抓住車上的扶欄,趙琪肩上的掛包被人群抬了起來,車子駛出了鬧區,奔馳在向郊區的公路上。夏莉莉感覺四周人群開始騷動,一下子緊張起來,密切注視這些人的舉動,有一位陌生的男人擠將過來,戴著眼鏡和口罩的麵部模糊不清,分辨不出對方的年紀大小,那男人發現夏莉莉一直注意他,就惡狠狠地瞪了夏莉莉一眼。夏莉莉感到惶恐不安,立即轉移了視線,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窗戶被人擋住,根本看不到,外麵一定是雪花遍地,天地合一,銀裝素裹的美好景色,但,夏莉莉注意力一直窺視著那陌生男人的舉動,寧靜了幾分鍾,那男人又開始不安起來,那隻骨瘦如柴般的纖手神出鬼沒,上下左右捏摸著趙琪肩上被大家抬起而無法感覺的提包,捏摸了幾下停住動靜,觀望四周人們的眼神。看到夏莉莉,夏莉莉裝作一副沒發現的神態。那人神速地把提包的扣解開,那個人接著把手伸進去,貪婪地夾走一包,又夾一包,慌忙塞進棉大衣的口袋裏,打算轉身往前快溜,想盡快逃離作案現場。沒料到車廂裏擠得水泄不通,在他使勁的擁擠下,前麵的人大麵積前傾,把司機碰倒了在人們驚呼聲中,車子突然拐進了公路旁的小樹林裏,車裏頓時一陣恐怖騷亂,夏莉莉被重重地摔前去。值得慶幸的是這次車禍沒有造成人員傷亡,有驚無險,但著實讓大家虛驚一場。
人們都在司機的指揮下下了汽車,坐在前麵的人下來之後就破口大罵:“那個狗娘養的亂擠,把他找出來,狠狠地整整他。”
有人問趙琪是哪來的,趙琪把名片抽出一張遞過去。那些人接過一看,都驚慌地說:“嘿,你怎麼拿上我們老大的名片呢,老大的名片可不是隨便送人的。”這些人圍觀打量著趙琪。
“我是老大的什麼人,你們不用盤問,老大說來到他的地盤,見片如見人,誰要是膽敢對我不恭或無禮,定叫誰爬下學狗叫,跪下叫我三十聲姑奶奶。”
從大家的臉色和神態中就可以想象到老大在這地方的威望和霸勢,趙琪在某種程度上比夏莉莉還見多識廣,她這是武鬥,而夏莉莉是文鬥,在這種場合你再花言巧語,他們都不買你的賬,還會說你不安好心。
有人提議:“放過她,我們繼續排查。”
“不行,誰也不許查。”趙琪大喊,“要怪就怪他?”她指著那個鬧的最凶的司機。
“我?”司機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雪夾雜著雨還在不停地慢慢下滑,淋濕了他的頭發,順著前額流了下來,接著他揩了一下鼻子上的水珠,然後繼續指著,“你這是什麼意思,不能仗著老大的聲勢就信口開河,做人要講究良心。”
“我是要講究良心,你說這車是誰開進來的?”
“我開進來的。”
“誰讓你開進來的?”
“他們一擁而上,於是就開進來啦。”
“他們是誰讓進來的?”
“我讓進來的。”
“這不是嘛,不怪你怪誰?誰讓你拉這麼多人,交通部門有規定,限額十四人,而你拉了二十七人,你還有臉在那兒叫喚。”
大家一聽這話慢慢省悟過來,人群中出現騷動,交喚意見後有一位青年人站出來,舉起手搖擺著說:“就是,我買了汽車票,上麵含有保險費,碰撞了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好疼,你帶我們去醫院。”
他這一聲張,大家都群起而攻之,嚇得幾位執行人退到司機後麵;司機一看形勢不妙,壯著膽大聲嚷嚷:“怎麼啦,怎麼啦,不查就不查,有什麼了不起,天還下著蒙蒙細雨,眼瞅著黑天就要來臨,你們想回家的話就想想辦法,湊湊乎乎把這車用力推出去。本來今天,我也不想跑,正好給縣城送了幾個人,你們想坐,我也想掙錢,這樣互惠互利不就得了嘛,快點,上。”
司機說完這些話一陣風似的鑽進了駕駛艙發動引掣,掛擋,鬆開離台器,加油門,車子用力向前一傾,就滅火,又下滑原位。司機重新掛擋,鬆開離開器,加油門,車子用力向前直傾,直傾,傾不動,後輪胎直空轉,司機探頭一看,原來人們都在那裏看笑話,他不高興地大喊:
“你們走不走啦,不走我也就不管車啦,咱們步行著走回去,看哪個鬼孫子受不了。”
司機這一罵,大夥更失去了信心,傷了自尊心,誰還會搭理他這一套,人都有個麵子,不要以為你是鄉下人,說話粗俗,可城裏人不吃你這一套。
他又在那裏嚷嚷,人們還是望著他,就像望著一隻正在玩的起勁的猴子,原先的那五位幫凶根本沒有一定力量,推得他們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人群中有的撐起了雨傘,有得還扇陰風點鬼火說些風涼話,鬧得那些人哭笑不得。
司機沒轍,把求援的目光投向趙琪,因為她手裏有張王牌,可趙琪想起先前他們那幫人趾高氣揚,一驚一乍,咄咄逼人,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理他,還用種鄙視的目光回敬著他。
過了一會,就是先前喊胳膊痛的那位男士鑽出來,舉起手擺一擺:“大家快呀,快上呀,早點回去和老婆睡熱炕頭,多舒服呀,在這裏饑寒交迫,你們是奴隸呀?”
人群中有人大罵,“你這個缺德鬼,今天幹著昧良心的事,還在那裏出風頭,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大家向那個人看去,出人意料,是個老頭,駝著背,彎著腰,被凍得直哆嗦,對他敢仗義執言,表示由衷的欽佩。
在大家的注視下他一步一步走出來,站在人群麵前,怒目圓睜地對喊胳膊疼的那人說:“老子不想揭你的底,一輩子不出門,出一次門還碰上了你這個喪門星,你還不向大家求情,幫幫忙,要是把我凍得有個三長兩短,回去躺在你家炕上讓你老婆伺候個沒完。
那個人“呼”地一下跪在地上,作著揖,哀求道:“在家靠弟兄,出門靠朋友,大家發發慈悲救救他老人家吧,老人家八十高壽,當過兵,打過仗,當過領導,挨過整,你們快救救他吧,他好可憐呀。”
他不斷說著,不斷作揖,用力過猛有個東西從大衣口袋裏掉出來。
夏莉莉這才知道那個偷東西的就是這小子,原本勸說大家推車的念頭打消,讓他跪著……
冬天的天氣在這個時候最惡劣,汽車直接把她們拉進一個招待所,大家陸陸續續散去,夏莉莉看了半天方向分不清去處,十幾年不來啦,這兒的模樣大變化,高樓林立,小時候來過熟悉的那棵白楊樹找不見蹤影,在招待所服務員熱情接待下,夏莉莉與趙琪和別人一樣走進了小二樓的走廊,登記的人很多,按順序排隊,到了最後,服務員說:“房間快沒啦,還有這麼多人,你們得兩個人擠一張單人床,可以的就登記,不同意的想辦法回家。”
“這不是明擺著鬧人嘛,三更半夜下雨天公路上連個鬼影也沒有,還怎麼回家?唉,住吧,沒辦法。”有人絮絮叨叨。
夏莉莉和趙琪也一樣,被擠在了一間房子六張床,共容納十二人的狹小空間裏。最尷尬的是,還有夫妻倆,有人建議他們調房,可房間都滿,的確無法協調,隻能是花著高倍的價錢來享受低檔次服務。夏莉莉看了那個藏在櫃台底下的價格表後,粗略計算一下,一晚上光住宿費就比平時多收入五六百元錢,還不算那昂貴的飯菜,有些人幹脆光喝白開水,白開水也要錢,一碗一塊錢,夠黑。
郊區的住宿條件,與省城賓館天壤之別。晚上方便還得跑到外麵,這些無關緊要,最使夏莉莉和趙琪輾轉反側的是一上床不到半小時,那倆夫妻把那床折騰的吱吱作響,有些人睡不著覺,大膽地觀看,他們旁若無人,肆無忌憚地做該做的事,女人還不時發出甜美的呻吟聲。趙琪還不十分討厭這種事情,至少從行動上夏莉莉沒有感覺反對和拒絕的舉動。在他們休息間隙,夏莉莉忍受不了,拉著和衣而睡的趙琪走出房間,夏莉莉氣憤地說:“那些人怎能這麼明目張膽地亂來,不怕別人笑話。”
趙琪說:“你根本不清楚,幹那事都是閉著眼睛全身心地投入進行,至於別人的一切舉動他們根本渾然不知。”
夏莉莉沒有實踐經驗也不知道如何辯解,一聲不吭地向登計處走去,窗戶口沒站著人,夏莉莉推門進去,裏麵的情景讓她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那些人都圍在一起喝酒,喝得有滋有味,酒性正濃,司機,那個行竊的人,還有駝背老頭,再還有那幾位幫凶,看見她們進去不由一怔,然後哈哈大笑,夏莉莉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
“妹子過來喝點吧,驅驅寒,壓壓驚,就算老兄給你們道歉。你們也知道,這寒東臘月的快要過年了,老婆孩子還得穿新的,吃好的,送禮的,壓枕頭底的,拜年的等等雜七碎八都得用錢呀,一年四季辛辛苦苦掙不了幾個燒紙錢,就憑這年關大家掙足錢回家,耍點小伎倆,攢些孩子老婆歡喜錢,就算今晚老兄喝了點酒跟你實話實說,你也不像報警察掏我們老窩的那種卑鄙小人,一看你就是菩薩,聖母,奶奶,大媽式的好人。”司機知道他們的心機被夏莉莉和趙琪發現,掏出了心底的全部好話。
夏莉莉記得美香以前在美容店的時候,敲詐勒索,被人報警,抓進去罰了四千塊錢不算還端了老窩,鬧得滿城風雨,人不人,鬼不鬼,生意不能繼續維持。他們這種也是變相勒索,報了警後也應該有人管,但她轉念一想,地方保護主義一定很強,到時不把他們製住,反而把自家倆人抓進去,沒人救,判個三年五載也不是沒有可能,於是要求他們重新給安排一個房間。
在趙琪的催促下,房間很快得到落實,把她們帶到一層,房間空無一人,還生著炭火,暖意融融。夏莉莉和趙琪此刻的睡意完全被那幫人掠奪,她倆圍著火爐閑聊,不到幾分鍾左右隔壁兩邊再次傳來了男女 交歡的聲音,激烈而持久,美妙和諧。趙琪不屑一顧,笑著說:“假鴛鴦。”
“你怎麼知道?”夏莉莉不解。
“聽聲音唄!”趙琪笑。
“怎麼解釋?”夏莉莉問。
“這裏不便解釋。”趙琪說。
“為什麼?”夏莉莉追問。
“大庭廣眾,影響不好。”趙琪笑著說。
“睡吧,別再聽啦,繼續聽影響更不好。”夏莉莉知道她說的意思,回到床上,和衣而臥,她們很長時間才入睡。
第二天,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把她們驚醒,夏莉莉開門一看,是昨天那個偷竊的男人擠眉弄眼地叫她:“你們是一夥吧?”他指指裏麵還在床上躺著的趙琪。
夏莉莉以為又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她們那些卡片被有關部門發現要查封或處理什麼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這件事合法不合法,合理不合理,行通行不通,該貼不該貼,心被他這一問就像有人故意用手緊緊捏住一樣,供血不太正常,她強裝無事地說:“有什麼事?”
偷竊的男人一看夏莉莉的驚慌表情,忙顯出一副高興且神秘的樣子:“是件好事,你不用擔心,我有話跟你們說。”他掉轉頭向服務室走去,揮揮手:“過來,咱們商量商量。”
夏莉莉心想,不要因此而被這些不擇手段的人猛宰一下,她必須跟過去,無論是凶是吉,沒有選擇餘地。
進了服務室,空空蕩蕩的就那偷竊的男人在裏麵,那男人客氣地把夏莉莉讓到沙發上,沙發好像是自己做的,底下沒彈簧,讓夏莉莉感到生冷冰人。那男人還熱情地為夏莉莉倒了一杯水,夏莉莉看著那水冒著熱氣,沒敢動,可別有什麼蒙汗藥之類的東西,把自己交待在這裏。男人接著偷偷地在抽屜裏間摸索什麼東西,不說話,室內一片沉默,夏莉莉更加感到恐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