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老爺子生了場大病,雖說不曾駕鶴西去,卻也傷到了元氣。在大病之後,手底下千百號人的飯碗便交給了自己的長子。
江老爺子的長子這些年一直在老爺子身邊鍛煉,對於業務上的冷暖往來早已熟悉,幾個月下來,倒也沒有出什麼亂子。
落紅不是無情物,一代新人換舊人,新舊交接,家族中的產業這麼接替下來,倒也算的上是世間百態中的一小段了。
西曆六年,臘月寒冬,西北塞外寒流漸至,落在麗江、城的風雪比起以往大了不少。風雪落在瓦頁上,倚在台燈書桌前,夜深人靜的時候,仿佛能夠聽見頭頂上瓦頁堪堪負重時發出的吱呀聲。
長安街道依山而建,因其建在風道口上的緣故,臘月年末,一夜間,風雪灌滿街道。
厚厚的黑色岩石製成的地板將街道兩側的縫隙填的滿滿當當,在漆黑的柏油公路的映襯下,整個長安大道上,凝重的黑色裏凸顯著枯燥的皚皚白雪。
凝重,莊嚴,伴著呼嘯的風聲,隱隱約約還能叫人聯想起千萬年前大唐鐵騎在那條同樣寬闊通達的街道上傳出的呐喊,大概這便是江老爺子睡夢裏一個關於大唐的故事吧。
不過是一個與往年一般無二的歲末長夜,因著風雪的緣故,夜晚的降臨比起往日早了幾分,而忙碌了一整年的人們早早的歇業關門,回家守著妻兒忙碌了一下午匆匆準備好的火鍋,熱熱鬧鬧的吃了起來。
午夜,塔樓的鍾輕輕撞了兩下,少年身上穿著一件沾滿油灰的軍大衣,一個人蹲在小巷的拐角伸手摘下帽子,試了試積雪的厚度。少年手中不知什麼時候起多了一隻由黑色材質做成的水壺,水壺的模樣坑坑窪窪怕是摔打了不知多少次。
眼前借著皚皚白雪的映襯,勉強看清少年隨手扭開壺蓋,抓了把雪便往壺中塞去,隨後便見少年拿著扣死的水壺惡狠狠地向一旁的牆上拍了拍,似乎是電源啟動了,沒一會功夫,便見少年手中再次打開的水壺中冒出飄渺的水霧,看模樣水開了……
幾天前,少年閑來無事,看著窗外呼嘯著飛過的風雪,頭也不抬的問道:“老頭,幸福是什麼樣子的?”
“幸福?”裏屋深處,灰禿禿的胡須爬滿腮幫的老者聞聲揚手抓了抓頭頂亂糟糟的短發,嘴裏嚼著的肉骨頭發出刺耳的嘎嘣聲。
“幸福就是老子在這嘎嘣嘎嘣的啃著肉骨頭,你卻隻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到最後連口肉湯都沒你的份。”
老頭揚了揚手中啃剩的骨頭向身後丟去,譏笑道:“嘖嘖,多麼樸素簡約的幸福觀。”
小巷裏,一個人立在不知誰家的陽台下,等了許久。黑色軍用水壺中的開水斷斷續續的灌了幾壺,連那處自人類文明誕生後用來遮羞恥所用,名為牆角的地方,都讓葉城提著褲子一連撒上了幾泡尿。
天邊蒙蒙亮的時候,葉城摘下棉帽子,抬頭望著頭頂之上灰蒙蒙看不清高矮的天空,感歎道:“夜總會就這麼好玩?他奶奶個熊玩意!”
還好就在葉城罵罵咧咧準備上前將黑色轎車踹上兩腳的時候,小巷深處傳來鐵門喀拉作響的聲音,卻是胡安同誌仰著睡眼朦朧的麵龐,噴著酒氣,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
拐角處,葉城上前提起水壺,運足精氣神,準備以飽滿的姿態給敵人最為絢麗的一擊。話說不論是誰叫西北小風灌了一晚上,一肚子火氣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剩下的,自然是火氣之後的沉澱,火氣的升華。
被風雪刺激後,葉城恍惚間有了殺人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