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規矩的賤骨頭!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嗎!還敢偷?”阿寶提著烏漆的馬鞭,站在地下室裏。那馬鞭上隱約有血跡,已經幹涸了。跪在阿寶腳下的幾個少年瑟瑟發抖,被捆得粽子似的挨在一起,風箱似的抖著。
“寶哥兒,我們再也不敢了……”為首的一個少年看著有幾分膽量,年紀也最大,他鼓起勇氣求饒,卻被阿寶當頭一鞭抽的“哎呀”一聲,身上才結痂的傷疤又裂開,再也不敢開口了。
“我看你們是翅膀硬了!敢在運貨時偷拿!”阿寶怒罵幾句,不由分說將鞭子抽在幾個少年身上。
隨著一陣腳步聲,常德宋走了過來。他把寬邊禮帽摘下來,兜在手裏,道:“阿寶,別打了。他們年紀小不知道規矩才敢私拿貨物。”
阿寶聞聲抬起眉,他長相尖瘦,臉上帶著笑容便是尖刻的模樣。他有些酸味的笑道:“小宋子,三爺要的賭場你拿不下來,還好意思回來指揮我?想騎我頭上?你再等十年!”
常德宋暗暗咬了咬牙,並未發作。他似乎是知道與阿寶說不清,隻道:“三爺呢,我有事要見他。”
阿寶戲謔笑道:“喲?你還真把自個當個人物了。三爺是誰!洪幫的二當家!那是你說要見就能見的!別以為你爹的餘威還在,你就還能把自己當個角。常貴死了,像你樣無能的東西也遲早要被攆走!”
阿寶越說越過分,看到常德宋眼裏的怒火更勝,他像是達到目的似的一笑,隨後把手心裏的馬鞭壓了壓,按在腿邊那少年背上,道:“如果你肯像小時候那樣跪下來求我,我倒是可以幫你在三爺麵前美言幾句……”
常德宋捏著拳頭,臉上神色壓抑著,走到阿寶跟前,突然一腳揣在他褲襠上,冷聲道:“那我就先謝謝你了!”
室內傳來一聲慘嚎,阿寶哆嗦的捂著褲襠,不甘道:“常德宋……我們走著瞧……”
常德宋從地下室裏走出來時,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阿寶那尖嗓門的嚷聲。他走到一顆古槐前,恨恨的把手掌在那樹幹上,似在壓製怒意。
不遠處,一輛擦的錚亮的福特轎車行駛過來,慢慢滑落在常德宋身邊。
車窗漸漸搖下,坐在車內的男人看了眼常德宋,才稍抬起手指,慢慢撫了撫另一隻手上的翡翠戒指,淡淡道:“阿宋,你怎麼站在這兒?”
常德宋完全沉浸在怒氣裏,這才有些驚詫的收回手,看著車上的人。他立刻躬身行禮道:“三爺……”
杜晚棠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禮。他的頭發整齊的梳在腦後,露出飽滿光潔的前額,那雙眼並沒有因為歲月的侵蝕變得暗沉,反而比往昔更明亮,深不見底。
杜晚棠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道:“收購富麗賭莊的事,你辦的怎麼樣了?”
他看著常德宋的眼神十分平和,就好似家常談話一般。常德宋卻微微低下頭,心裏來回滾過了好幾個不同的答案,最終低眉道:“三爺。這次富麗賭莊的事我沒辦成,被別人搶先買下了賭莊。”
見杜晚棠神色未變,他立刻又道:“那老狐狸張澤明說,買下富麗的人一個月之前就跟他打了招呼,昨日提了現款過去……聽說,比我們開的價錢高一倍……”
杜晚棠沒有發話,他慢慢的走到那株上了年月的古槐下,探手撫了撫那古槐的樹幹,“高一倍……”他微微彎折嘴角,笑了笑。
這一笑卻讓常德宋額上驚出冷汗來。按理說,阿寶都知道了這件事,杜晚棠是沒有道理不知道的,但他卻對自己明知故問,問完後也沒有生氣動怒的樣子,這更讓常德宋有些摸不著頭腦。
“既然有人肯出大價錢,張澤明把賭場賣給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杜晚棠輕輕拍去指尖上沾著的木屑。
常德宋在他身後立刻點頭,語調緊張道:“是啊……”
“阿宋,你父親的忌日快要到了吧……”杜晚棠轉身拉開了車門,他稍稍回過頭,看著常德宋道:“你去賬房領一百大洋,替我給你母親送去吧。”
杜晚棠坐進車內,稍稍低下頭,歎了口氣,道:“你父親是個有才幹的人,是個讓老板放心的手下。阿宋,你要以他為榜樣,像你父親一樣,成為我的左膀右臂……”
杜晚棠慢慢看著常德宋,那眼神叫常德宋臉色一紅,道:“三爺!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做!”
杜晚棠微微笑了笑,示意司機開車。常德宋突然想起什麼,攔住車窗,道:“三爺!我差點忘了,張澤明說那買主有一樣東西讓我帶給您。”
“什麼?”
常德宋忙把那藏在身上的請柬遞過去,杜晚棠接過卻並未急著看,隻是將那紅色信箋收車內,這才淡笑道:“有勞你了。”
常德宋看著那輛福特汽車開得遠了,才長長舒了口氣,沒了方才呼吸不暢,渾身不自在的感覺。
杜晚棠抬起飽滿的指尖,彈開請柬,便看到那燙金印的請柬上寫著:“本周三晚,在下於錦江雅苑設下宴席,望杜先生、沈公子親臨。黑龍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