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總最怵的就是他的這一手,所以平時打骨頭眼兒裏都不想看見他。“狗日的,要是有機會到‘中紀委去’?他也肯定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這次能把江河水請到辦公室來,則完全出於繞不過去例行公事。
江河水將文件往茶幾上一撂,“媽的,老子才四十多歲就等死了。”話說得十分不情願,一副萬般無奈的樣子。
“你快知足吧?”楊總遞給他一根煙,“現在全國都在鬧下崗,你卻是提前離休,還享受著付處級待遇,別人都羨慕死啦。”
江河水所以能享受如此待遇,這是國家的政策所決定的,別人怎麼嫉妒羨慕恨都是白搭。可他並不領情,以為這跟吃軟飯沒啥兩樣。他看著楊總,委實覺得心有不甘。因為,根據一封有關他的匿名信,江河水才剛剛開始著手調查。
楊總從江河水的眸子裏似乎看到了什麼,不禁心裏一陣膽兒突。他按事先編好的程序說道:“按照慣例,過兩天公司專門為你開一個歡送會。咱倆自小在一起長大,又一起工作多年,雖然說不上有什麼深交,但公宜總還有吧?”
歡送會是在今下午開的,挺熱鬧,江河水的娘們兒也在場。她叫蘇春豔,職稱會計師,四十歲有餘卻一點兒都不出老——半老許娘堪比港星關之琳。叫外人一瞅,打死誰都不會相信這就是他江河水的老婆。當初,蘇春豔所以能下嫁給江河水,就是因為他是一個戰鬥英雄。那個年代,凡是當兵的都吃香——何況一個戰鬥英雄呢?
歡送會開完後,江河水就回到辦公室獨自發起呆來。他的辦公室,長期以來就像是塊是非之地,極少有人光顧。臨近下班的時候,他的心情突然煩躁不安起來,怕一個聲音的響起:就是門外過道上的那個電鈴。下班的鈴聲,以往是那樣的悅耳、令人興奮;而如今一旦響起,無疑就是冷酷無情的逐客令。他多麼希望時間能夠像人們所掌控的許多事物一樣,讓它永遠凝固不開啊;隻可惜,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不可逆轉的就是時間。
鈴聲終於響了。門外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唧唧喳喳的聲音,充滿了人們歸巢的喜悅……
江河水的雙腳剛邁出公司大門的同時,又鬼使神差地轉過身去,望著自己工作多年的辦公大樓。歲月過往而不變,一種揪心的莫名情節令其依依難以割舍。兩隻眼窩一陣熱乎,險些淚水流淌下來。流淚對他來說是件極為丟人的事兒。於是,他長籲一氣,很快控製了突兀的情緒。
他一瘸一拐地走著,背影顯得格外的瘦弱、單薄,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其吹得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