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褰裳愣在當場,酒氣轟然散去。
給八個腦子,也萬萬想不到,這樣清矍俊逸的年輕人,安裝了一截假肢。
可是,人都這樣了,不應該是頹廢萎靡,怨恨老天爺不公平的時候嗎?為什麼這個年輕人淡定如斯,並開拓出了這樣一番美麗莊園呢?
王誌清還在向前走,對小童調侃道:“你也知道我這條新腿需要磨合,不磨,怎麼有機會合?”
李褰裳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要攙扶一側似的,被王誌清婉拒:“一塊兒走走,忘記這條腿,我們莊園的夜色,也是很美的。”
真的很美,很靜謐,賓館的燈光略有些遠,卻柔和的像一枚圓月,綠色花樹間的夜燈,便像夜幕裏安寧的星星。
本來應該忘記那條腿的,可是李褰裳喝了酒,腦子不聽話,嘴巴也沒把門的,還是問出了口:“腿,什麼時候傷的?”
王誌清在人造山巒前站定,額前的頭發被夜風斜掠到鼻梁上,看不清他的眼睛。
“二十歲的時候吧?很久遠了,車禍,‘嘎吱’一下,就這樣了。”
“很痛苦吧?你——不怨恨嗎?”
李褰裳覺得,如果是自己遇到這樣的事情,最起碼得哭個三年五載的,或者,早受不住自殺了。
“怨恨啊,”王誌清笑了,笑聲清淺:“可是怨恨誰呢?那時候少不更事,遇到點不如意,便學人家借酒澆愁,結果開著貨車送花……”。
他抬頭,看向茫茫的夜空:“那時候真年輕啊,人都說喝酒要喝六分醉,吃飯要吃七分飽,愛人要愛八分情,可是我不聽,總是喝醉、吃撐、愛成傻逼……”。
於是,愛成傻逼之後,自己就折騰成了一副熊樣子。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場車禍,我醒過來之後,才真正知道了生命脆弱,我們無法預知什麼時候死亡,隻能抓緊時間,把內心裏一些執著的惦記已久的願望,實現。”
所以說,那場車禍,對二十歲的王誌清,不是毀滅性的打擊,而是重生的洗禮。
“你真棒!爬起來的真快!”李褰裳由衷的喟歎。
三個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幽徑繼續散步,王誌清自嘲道:“也不能算快,我記得,有個半年的時間,也是鬱鬱寡歡的,那時候我坐在輪椅上,不願意見人,天天跟花草做伴兒,曾經想做一個賽車手的願望,掐滅了,不知道殘廢了應該何去何從。”
“在我們以為是世界末日的時候,這些花草,依然繁茂依然綻放,我想,就是它們的陪伴,慰藉了我吧?父母尚在,做子女的沒有權力放棄生命,既然不能自殺,那就努力活著,我就選擇了第二個熱愛的職業,像我的父母一樣,做個花田園丁。”
王誌清說到這兒笑容漾開:“腿有殘疾,反而更能沉下心來做些事情,我有時候會感激命運,開了這麼個玩笑。”
“聽你這麼一說啊,我心裏也寬鬆多了。”李褰裳說著寬鬆的話,表情卻很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