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緋月宮西次間房門裏側，內嵌著一麵這個時代稀有的西洋水銀鏡。
葉荷田第一眼看到這麵一人多高的落地穿衣鏡時，便覺得事有蹊蹺。
首先，這鏡子的朝向正對著林瓏月的睡塌。古語有雲，臥榻對鏡，易招神魔鬼怪，主心神恍惚，多夢魘，難寐，大凶！雖說平日裏林瓏月安寢都是把床幔輕紗放下來，擋住了鏡子，外間又有小丫頭上夜服侍，但這等大凶大惡的陳設多少會對林瓏月的三魂七魄造成不好的影響。
再一個，說起來就有點嚇人了。葉荷田雖然還未出師，但卻是葉家嫡係，從小跟在他爺爺葉半仙奶奶何仙姑爸爸葉小仙的身後，看多了也經曆多了。她見到這鏡子的第一眼，就覺察出來。
這鏡子鏡麵汙濁不通透！照人發虛！分明就是有鬼附體！！
荷田倒不是怕鬼，隻是怕有人存心要害林瓏月，自古鬼神可敬而遠之，唯有人心最是難測也最是惡毒。
林瓏月見她驚魂未定，忙拉著她到正廳坐下，吩咐點絳和描黛倒茶壓驚。自己向葉荷田解釋道：“那鏡子是稀罕物，同工宮裏就兩麵，皇帝寢宮一麵，這麵是之前薨了的張太妃使的，你是知道我的，因我照不慣銅鏡，梅妃素日與我交好，才特意向皇上請示把這個挪到我屋子裏來的……”
“哪個張太妃？”荷田再不聽她說完，忽然厲聲問。
“來時你聽永昌王爺講了‘承天之亂’了吧，就是那張右丞之女，玉寧燾的母妃，前張貴妃啊。雖然被滅門，自己也被貶為庶人，但其實平日她待我們都是極好的，我們也都私下稱她一聲張太妃的。”林瓏月給荷田一通解釋，說起這個前張貴妃，竟然一臉的敬重。
葉荷田深深歎了口氣，握住林瓏月的手，輕聲道：“我說了你且別怕，那鏡子裏麵，若我沒看錯，應該是有東西。”
“什麼東西？”
“你敬愛的張貴妃……”
咣當一聲，林瓏月把個五彩瑤磁的茶碗失手摔了個粉碎。用手顫抖的指著荷田，全身抖篩一樣，說不出話來。
荷田忙用手帕沾了點茶水，往林瓏月的臉上灑了幾下，這才見她回過心神。
“你這神婆，裝神弄鬼，何苦嚇我！”
“你信或不信，今晚便知，此間早不是她該留的地方，待我準備準備，晚上送她走。”葉荷田斬釘截鐵道，再見林瓏月雖嚇得不行，神智卻也悠悠轉醒了，便問她：“隻是有一樣，這個梅妃卻不知安的什麼心，你跟我細細說，她若是存心害你，我也不能坐視不理的。”
林瓏月抬起手腕，用袖子擦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的往西次間瞥了幾眼，看這樣子以後一刻也不想再在那裏呆的節奏，說話也語無倫次了：“梅妃，她不是妃，我是說她本來不是。”
“好好說，誰生下來就是妃了。”荷田邊責怪她，邊用手沾著茶水在林瓏月的臉上畫了個壓驚鎮魂的符咒。
“是這樣的，”林瓏月條理終於清晰起來：“我不是跟你說‘承天之亂’嘛，那你還記得張太妃東窗事發以後是怎麼死的。”
“我記得好像是被什麼宮女溺死在井裏了。”荷田回憶剛進王府是玉寧熙說的話。
“是了，梅妃就是之前那個宮女。”
“什麼！！？”荷田一驚，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林瓏月將她按到座上，繼續說：“我來的時候，皇帝還是東宮，那梅妃與我都是新晉的沒被老皇帝選上的秀女。我被分到東宮，她被分到毓秀宮，就是前張貴妃那裏。我們一直都交好，後來小皇帝將我納了妃，梅姐姐卻受大宮女的欺負。再後來就是那場****了，不知怎麼她竟然得知張太妃要逃走，趁人不備把她推到井裏，小皇帝算她立了功，也就給了她名分。想來以前我平日總是接濟她一些，所以她才照顧我，幫我討要鏡子吧。”
林瓏月講的平靜，葉荷田卻聽得毛骨悚然。
人性，皆是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