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山雨欲來。
聶劍文身著燦黃龍袍站在宮門下,負手看著馬上的沐子珣和他身後的兵馬。聶劍文身後站著聶劍平以及朝中群臣。偌大的城門下一時如此寂靜,隻聽得被風刮起的旌旗的烈烈作響。
沐子珣下得馬來,單膝跪地,作揖道:“臣沐子珣,定不負皇恩,願捷報早傳,還我天朝平安。”
聶劍文不著聲色的看了一眼站在沐子珣身後的卓歡,微微一笑,起身扶起沐子珣,溫聲道:“將軍請起。此去艱險,願將軍保重。朕濁酒一杯,願將軍馬到成功。”說著端起倒好的酒杯,一杯遞給沐子珣,一杯自己一飲而盡。沐子珣便也敬了一敬,一飲而盡。
聶劍文見他放下杯子,笑了一笑,那笑容竟是十足的惡意。他緩緩走近沐子珣,執起他的手,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低聲道:“將軍這麼信朕,竟是喝下去了?”
沐子珣微微一驚,低頭看去,隻見指尖處閃過一絲黑氣,便又消失不見。他抬眼看向聶劍文,冰冷而充滿殺意:“孫子曰,將能而君不禦者勝,陛下如此懷疑微臣,想是將這大好河山拱手讓人了?”
聶劍文也不生氣,笑眯眯道:“將軍這樣尖牙利嘴,朕才不放心呢。”沐子珣覺得自己與聶劍文相握的手心裏傳來一陣冰涼,低頭一看,卻是一個瓷瓶。聶劍文低聲道:“若不想毒發,一日服一粒,朕知道數目,不夠了朕會派人送去。”
沐子珣抬眼看他,再次跪下,滿目譏諷:“謝主隆恩。”說罷撩起披風,起身上馬。卓歡看了他一眼,忙策馬跟上。
聶劍文看著大軍緩緩離開,眯著的桃花眼裏陰晴不定。
他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聶劍平竟也微微眯起了眼,那神情,竟與他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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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卓歡在馬上朗聲吟道,他聲音清朗激越,在黃沙漫天的環境裏,竟聽出那麼幾分熱血的味道。沐子珣沒有理他,隻是在馬背上目光堅定的看著前方。
大軍行了不幾日,已是接近西邊,四周的黃沙越來越多,風也越來越大,大軍在漫天的黃沙裏艱難前行。卓歡倒是樂在其中的樣子,此時還與沐子珣說:“小可早年讀岑參的詩,隻覺得壯闊有餘,精妙不足,此時看來是小可太過孤陋寡聞,沒有在這川行雪海裏走一遭,哪知風頭如刀麵如割此句的妙處啊。”
沐子珣忽然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哎?”一直以來都是卓歡喋喋不休,沐子珣從未與他說過話,此時沐子珣忽然出聲,卓歡愣怔了一下,立刻欣喜若狂的答話:“哪裏奇怪?”
沐子珣道:“遊牧民族向來是冬季到來之前劫掠,春季之時養精蓄銳,此時馬正是最瘦的時候,卻偏偏選在此時劫掠挑釁,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卓歡愣了一下:“狼夷族……不是騎狼嗎?”
沐子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們養狼,但是騎馬……連狼夷族都沒有了解清楚,你非要跟來做什麼?”
卓歡涎著臉湊上去:“為了討好將軍啊。”見沐子珣扭頭看他,卓歡笑道:“小可這番際遇,的確不太易相信,將軍想必認為小可欺騙將軍,所以小可跟來,好與將軍聯絡感情啊。”
沐子珣定定的看著他,青衣廣袖,風流恣意,在漫天黃沙中依舊有閑情逸致想著岑參的詩句,滿麵的風沙竟是不掩半點風流,此刻一臉真摯的對自己說想要討好自己……沐子珣這麼想著忽然想笑,但是到了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你騙不騙我,與我無關。”說著便策馬上前,擺明了是不想再理他。
卓歡苦笑著摸摸鼻子,看著沐子珣修長寬闊的背影,忽然覺得在夕陽餘暉下,他那一襲黑色鬥篷都顯得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