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韓柳開始吐,又拉肚子,頭暈、頭痛,嘴裏發酸,眼睛發麻,口腔還潰瘍。吐了三四次,膽汁都吐出來了,黃綠色的,特苦,她的胃翻騰得厲害。韓柳一邊受著折磨一邊在心裏狠狠地想,老天爺,你整我,我偏不怕你,你有種就一下子要了我的命,不然我要活得更好,媽媽的癌細胞,這樣殺你還殺不死!我要殺!我要殺!我要把你們統統趕盡殺絕!媽媽的癌細胞,這樣趕你殺你恨你,你怎麼就不長臉,還要賴在人的身體裏呢?
晚上,韓柳勉強喝了點小米粥,便像攤泥一樣躺在床上,連呼吸都不想費力氣。崔揚來信問她怎麼樣。
“臭小豬,壞小豬,錘錘錘小豬。”
“哈哈,打人罵人倒有精神。”
“你昨天幹嗎去了?”
“有事。”
“我難受,好難受。”
“乖,忍忍就好了,真讓人心疼。”
“我要睡覺了。”
“好寶貝,好好睡,想我。”
韓柳的眼淚又不爭氣地下來了。
星期六一早,護士來抽血。韓柳抽了,長頭發的大姐也抽了。
“怎麼又抽血?”“你打了升白針,抽血化驗看你白細胞升上來沒有?”大姐又痛得“哎喲哎喲”叫喚。這幾天,她不是抽血就是打針,血管又小,每次最少紮兩次才抽得出血來,她煩死了。
“到底為什麼抽血?怎麼總是讓我抽血?”她問韓柳。
“我們化療後三天抽一次,白細胞低了就打升白針,打兩天後,再抽血檢查一下。你叫你老公去問一下,你到底是什麼狀況?”
“他什麼也不懂,不管不問的,如果兒子在就不會這樣了。
兒子懂的多一些,總是去問醫生護士。這裏的醫生護士都不說情況,隻知道抽血打針。”
“是啊,你兒子挺會保護媽媽的,真是個了不起的兒子!”
“比那個懶羊羊強多了。”一屋子人哈哈大笑,把長頭發大姐弄得莫名其妙。於是大家又給她講“懶羊羊”的故事,她也笑起來。
韓柳在床上躺了會兒,做清潔的大姐來拖地,她便起了床,卻發現小尤不見了。受人所托,韓柳趕緊出門去找。出門一看,就見她在陽台那兒望著天空發呆。
“老梁今天要回了吧?”
“不知道。”
“家裏有什麼事?”
“他嶽母病了。”
“嶽母?”
“他嶽母,不是我母親。”她苦笑了一下。看見韓柳詫異的表情,她接著悠悠地說道:
“我們在一起五年了,她老婆死活不肯離婚,說要等兒子考上了大學再說。就這樣拖了五年,沒想到是這個結局,是老天爺在懲罰我,要我把他還給她。她還是贏了。”
“小尤,你別這樣說,老梁對你是真好,大家都看得出來。再說了,你這麼年輕,要有信心,一定會好起來的,我們一起努力!”
“你是早期的,沒事。我知道我的病晚了。管它呢,我還活了三十二歲,汶川地震時候那麼多人,還有那麼多孩子,不是一下子說沒就沒了嗎?”
“我說你們兩個跑哪去了,吃飯!”柳敏芝大聲喊她們。倆人的早餐一樣,都是一碗稀飯,一份小籠包。韓柳三天沒怎麼吃東西,喝了幾口粥之後,一口氣吃了四個小籠包,那饞樣,嚇得柳敏芝趕忙把小籠包搶了過去。
“別吃多了,不然等會兒又不舒服。想吃的話,歇會兒,等一下熱了再吃。”
長頭發大姐與老公吃了早餐回來,她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必做功課——吊藥瓶子。韓柳、小尤都做了PICC穿刺,隻需要衝衝管,扭上去就可以了。長頭發大姐沒做PICC穿刺,天天紮鋼針。她的血管不好紮,她又特別怕疼,一見要打針她就很緊張。
“你兒子怎麼又打電話來?我們不是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嗎?你的治療方案是五天放療、兩天化療。如果白細胞低了,就不化療,隻做放療。宮頸主要靠放療來治療,這幾天給你抽血是為了查你白細胞低不低,低了就要打升白針,看能不能升上來,不抽血、不打針,我們怎麼知道你的情況、怎麼給你治病呢?既然來了,就要相信我們,我們肯定會為病人著想的!”
鄭醫生匆匆走來,哇啦哇啦說了一大通,她盡量露出微笑,仍控製不住心裏的煩躁。長頭發大姐與她老公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隻能一個勁地說:“哦,哦。”
“好了,以後有什麼事情直接跟我講。”說完,鄭醫生走出病房。
“相信你們,叫人怎麼相信你們,連著抽了幾天的血,也不管病人受不受得了!”長頭發大姐終於有機會說話了。
沒有了老梁,小尤猶如一隻失了勢的孤雁,不鬧也不說話,大家都悶悶地。吃過晚飯,洗漱完畢,大家上床休息。韓柳又把遙控器拿著不停換頻道。
“怎麼都是新聞?老梁還沒有來,你著急了吧?打個電話問問。”
“不打,他不打給我,我還管他呢,不來就不來!”正說著,老梁就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還等著你呢。”
老梁憨憨地笑了。
“嗬嗬,對不起,來晚了。”
小尤一臉的委屈。
哭了?”
“說好了兩天,不來也不打個電話。”
“我這不是趕來了嗎?你不知道我有多忙,累死了,怎麼又老梁挨著小尤坐下,把她摟在懷裏,輕輕地拍著她,像哄孩子一樣。小尤哭得一抽一抽地,大家都不好意思看他們,眼睛隻盯著電視看。
小尤回家休息了。長頭發大姐不用做化療,隻做放療,她打完針就去她弟弟家休息了,說醫院裏不方便,又睡不好,其實她是怕一大早又被護士捉住抽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