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說:萬法皆生,皆係緣分,偶然的相遇,驀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隻為眼光交彙的刹那。
緣起即滅,緣生已空。
我也曾如你般天真。
阿奴依隻記得,自己是在一封密信上看到嶽天南的噩耗的。那天早晨,他溜達到商會,看見裏麵空無一人,喊了兩嗓子也沒回音,索性進去探個究竟。他發現王掌櫃的抽屜沒有合嚴,一封粘著紅紙條的信露出半邊。阿奴依好奇心作祟,拆開來看,竟然是一串姓名,末了赫然一個“卒”字。當他在那堆姓名中發現“嶽天南”三個字時,直接把剩下的時光壓縮在馬奶子酒裏。
阿奴依隻記得,自己是在酒臭味和弦子聲中遇到嶽凡的。那天夜裏,他被巴塘的酒店老板討債,幾個活流氓般的人按著他就是一陣亂打,一個小夥子衝出來救下自己。他抬起頭,看到那個令他陡然心動的麵孔,然後是左臂紮實肌肉上暗紅的印記。從此他就跟在那個小夥子身後,準備幸福得一塌糊塗。
可幸福也不是那麼說來就來的。不管阿奴依采取何種方式,他都沒法對嶽凡表明一切。他多想挑明自己和嶽凡的關係,然後拍拍嶽凡的腦袋,說凡兒乖,要聽話。結果每次聽見嶽凡叫自己阿奴依的時候,心裏便滋長出比眼淚還苦的苦澀。那首古老的歌謠,嶽凡縱使有印象,可也不能喚起更深的記憶。即便如此,當外公的他還是忍不住,特別當嶽凡陷入謎團的時候,他總努力作出很可靠的表現很貼心的關懷。可是嶽凡,卻把這些當做他“奇怪的癖好”。
但這次,趴在雪堆裏的阿奴依暗暗下定決心,這次他要為嶽凡做的事情,絕對不會再被誤認為是多餘的好心。因為隻有阿奴依,在這個早已開始的騙局裏麵看得最清楚,除了那兩個早就串通好了的惡人。其實阿奴依心裏沒有正邪之分,但凡是對自己外孫不利的,他都要盡可能地鏟除,比如這個扮作好戰友好兄弟的男人,比如這個扮作好朋友好姑娘的女人。
“被他發現了麼?”阿奴依發現夏洛克朝自己這邊陰笑一下。在雪堆裏趴久了,呼出的熱氣會使雪堆內部出現間隙,表麵因此容易發生崩塌。
“不過風雪這麼大,應該不可能看見吧……不能掉以輕心。”夏洛克拆除機關的神勇還在阿奴依眼前回放,他很清楚如果跟這個男人硬碰是絕對沒有勝算的,不過如果有嶽凡在的話就不一樣了。
“凡兒,你在哪裏……”其實阿奴依有考慮過跟隨嶽凡的,後來想到與其把兩個人同時放入突如其來的危險之中,還不如自己進入更危險的境地,然後換來嶽凡安全的希望。於是他悄悄跟在夏洛克和卓瑪後麵,從嘎隆寺到日清拉山口,一直沒被發現過。
其實阿奴依認真起來,不但身手勝於常人,就連平時看著隻知道恐懼的腦子也特別好使。阿奴依跟在後麵,斷斷續續聽到了那兩人的對話,思緒一抖,所有的真相呼之即來。果然就跟他早先看出來的那樣,這個女人有問題,這個男人在關鍵時刻暴露出來的破綻也有問題。隻可惜嶽凡那個熱血腦子,完全聽不進他的話。阿奴依搖搖頭,就算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嶽凡也不一定相信,就算他相信了,他也不一定照著他的話做。
“母子倆真像。”
卓瑪一行走了一段路,停下了。
“前麵馬上快到了,你把鑰匙給我吧。”卓瑪對夏洛克說。
“噢,是麼?可是我還看不見門呢。”夏洛克假裝往遠處眺望,然後嬉皮笑臉地回答道。
“哼,你是不是不想交出來?”
卓瑪看上去很生氣,她在努力提升火藥味的濃度,誰知夏洛克仍舊嬉皮笑臉,完全不回應她的挑釁。卓瑪沒辦法,隻好說:“你不是說後麵有老鼠麼,你去解決掉不就好了,我們在前麵等……”
“噓!”夏洛克突然很嚴肅,仿佛豎起耳朵在傾聽。卓瑪看他樣子不像在戲言,仁增布摩也立即安靜下來。安靜的時候最容易聽到心跳聲,但此時頭頂似乎有不合拍的節律。
“看來是他了。”夏洛克笑起來,身體就快要扭曲,戰鬥欲望似已充滿了他的瞳孔,“還不夠還不夠!為了那個時刻還得多準備一點才行!哈哈哈哈!”
卓瑪用鄙夷的眼神看著他:“你又想幹什麼!我可不可以請你在開啟密儀之門之前專心一點!”
夏洛克像被提醒了一樣,飛快地往前走,還招呼卓瑪跟仁增布摩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