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揚回來了。
葉祺當然事先知道他的歸期,但事情如今不是一點半點的尷尬,聊他是個人精也摸不透陳揚會給他什麼臉色看。他灰心喪氣,他糾結扭曲,他避之不及。
到了第三天一大清早,葉祺打定主意要逃掉最後一節組織行為學,蹙著眉在枕頭上翻來翻去:噩夢一大堆,沒一個是平安喜樂的。
全無防備,半夢半醒的時候,整張床猛地哐當一震。
……地震了?還是有人踢了他的床?葉祺痛苦地睜開眼睛,焦距都調不準,過了幾秒才看清楚床頭站著的這個人。
陳揚?!那張線條銳利的麵容他曾無數次用目光描繪,躲在不同的角度偷看,謹慎地拿出一點點深情款款融進去,就足以鮮活好幾個晨昏。
葉祺猶豫著坐起來,動作極緩,眼神閃躲,慢慢地問:“怎麼了?”
“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了,答疑課都不去上,你找死麼。”
事到臨頭才知道,原來會有這樣的膽怯。葉祺一聲不吭掀被下床,利索地著手洗漱,隻不敢往陳揚臉上看一眼。
看一眼又怎麼樣呢?他人都找上門來了,眼裏總不會寫著刻骨鄙夷。
但他確實不敢。戰戰兢兢像懷揣一整個養兔場的兔子,狂蹦亂跳,麵上卻愈發沉靜。
陳揚似個門神般站在葉祺的寢室裏,空氣裏很快累計了兩個大氣壓、三個大氣壓……五分鍾後葉祺收拾停當,陳揚親自把他的書包從椅子上拎起來,轉眼已經帶上了門。
葉祺是蹭著門縫衝出來的,差點被陳揚瀟灑的一甩手夾成肉餅一張。不多不少半步距離跟在他身側,葉祺牽起書包帶把東西順到自己肩上,心裏止不住掂量著他這份怒氣的材料配比。
七分莫名,被另一個男人表白了必定是一頭霧水;
兩分了悟,之前無數細心關懷都追根溯源,終於不再是幹幹淨淨的朋友;
還有一分是真的生了氣,他才離開不過幾天,自己已經迅速發展到答疑都懶得去,原形畢露。
葉祺在下完六樓樓梯,行至深冬陰鬱的室外空氣之時,已經分析出陳揚也不過是隻氣勢洶洶的紙老虎。於是他心情大好,安享陳揚無疑有些過度的縱容,甚至替他把早餐的錢都付了。
陳揚穩穩當當走在前麵,對葉祺依舊不理不睬,卻也沒有絲毫不耐煩。
這就是最大的讓步了,你喜歡我就喜歡吧,我全當不知道就是了。葉祺從來不會不識相,如今簡直是心滿意足,受寵若驚。
其實我多麼喜歡你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討厭我就很好。真的,足夠了。
一個裝傻充愣,一個歡欣鼓舞,日子居然也就這麼過了。期末考試最後一門大幕落下,陳揚緊跟著葉祺提前交了卷,追到長廊盡頭拍上他的背:“喂!”
葉祺回過頭來,一臉懊喪:“你跟著我幹嘛,我本來想自己去做點見不得人的事情來著。”
怪不得抱著的那堆書看起來不像剛考完的那門,定睛一看,竟是一套精裝肖邦集。
考完了實在歡快,腦子一抽就口不擇言,陳揚笑著與他並肩而行,戲言:“我反正跟定你了,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其實到底是不是一時失言,他自己最清楚。他陳揚真的不想試探所謂喜歡他是什麼意思麼,未必。
葉祺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重複:“哦,原來你跟定我了。”
陳揚抬腳就踹,被人很漂亮地閃過,不由揚眉詫異:“你是不是學過……”
“沒有,別瞎想。”
葉祺的臉色差點掛不住,搖搖欲墜之後,保住了笑容沒冷下來。打架的結局就是壓倒,壓牆上或者壓地上。無論他被壓還是壓了陳揚,八成都沒法收場:四目相對,氣息未定,搞不好就要幹柴烈火。所以還不如咬死了不承認,就算練了近十年是瞞不過去的,但他還能怎麼著?屈打成招?
陳揚啊,嘿嘿,你那道行,實在還淺點兒。
他們走進Snow
Flakes的時候,嘉玥很高興地迎上來:“你答應了他們一定會過來,所以一早開始都惦記著你呢。”轉了個角度才看到陳揚,不由問葉祺:“這位是……”
陳揚大方地一笑:“陳揚,葉祺的同學。”
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已久,嘉玥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他幾眼,這才伸出手去:“你好。”
那邊葉祺已經坐到了鋼琴前麵,意態悠閑地漫聲詢問店裏的孩子們:“要聽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