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天氣陰沉得讓人抑鬱。
陳揚盡量輕手輕腳地爬起來,結果洗漱的一點水聲還是吵醒了葉祺。後者在床上又輾轉了一會兒,咬咬牙終於揮別了周公。
他在浴室裏待得有點太久了,陳揚把雞蛋和培根煎好後發覺他依然沒有出現,於是他狐疑地走回來看。
聽到陳揚用手指叩門的聲音,葉祺別扭地拉開了移門,蔫蔫地又窩回了床上。
“你不是說想出去走走嗎?”
陳揚把早餐拿到臥室裏來,見他已經向右側臥縮成一團,知道他這是不準備起來了。
葉祺沒搭腔,甚至動都不動。
屋子裏忽然靜下來,陳揚很快想通了哪裏不對勁,循著葉祺紊亂的深呼吸繞到床的另一邊,然後把手伸進被子裏摸上他的脈門。
果然,早搏次數比正常心跳還多。
任誰被這樣凝滯的、憂愁的目光死盯著都會受不了,更不要說是葉祺這種心裏有愧的人。他稍微裝了十幾秒的疲乏無力就放棄了,睜開眼誠實地告訴陳揚:“氣壓太低了,我缺氧。”
“那豈不是快下雨了你都不舒服?”陳揚沉下臉,快速思考了一下氣壓低的其它情況:“還有洗澡的時候,水汽重了你也受不了?”
葉祺的嘴唇微微泛白,一邊用力呼吸一邊點頭。
“為什麼不早說。”
陳揚想起前幾天差點在浴室裏做了,當時看葉祺欲語還休的樣子還當是他注重情趣,誰能猜到還有這層緣故。那如果真的做了呢?如果他再堅持一下,葉祺肯定會順水推舟,萬一為了這個弄出事來,他陳揚還不如自裁謝罪算了。
他自顧自回憶往事,葉祺卻感受到沉默的壓力,繼而慢慢握住了他的指尖。
陳揚順著那股微弱的力道坐到床上,神情放鬆下來隨他扣緊。
“最近氣氛都很好,我每天都很高興,所以沒想把這件事拿出來談。”葉祺的語速相當緩慢,不知是呼吸不暢還是斟酌詞句:“這也跟天氣有關係,黃梅天更明顯。我那個心髒……你知道的,何止一年半載,不用太當回事的。”
早知道他會這麼說,陳揚忽而覺得心酸:自己隻是感冒發燒葉祺就能寸步不離,幾乎通宵達旦守在身邊,如今對於這心髒病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孰輕孰重不言自明。
“你老實回答我,以前你要是胸悶氣短了會不會多休息?”
葉祺笑了,下唇上是一排清晰的齒痕,剛咬出來的,新鮮得很:“你覺得呢,怎麼可能啊。”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照顧你遠沒有你照顧我來得周全。”這篇話陳揚忍了太久,想說的時候沒資格說,有資格了又沒了契機,所以他撫著葉祺的臉示意他別出聲,自己一字一句地說下去。
“我們讀書的時候就是這樣,我總想回報你,哪怕替你打理最細枝末節的事情也好,但結果總是弄巧成拙。我沒有你那麼體貼細致,至少當年確實如此,但現在不同了……我覺得這一切全是我的錯,你養成這樣不顧健康的習慣是因為心裏太沉了。”話說到這裏又成了翻舊賬,陳揚像被人扇過兩巴掌一樣滿臉發燙,聲音越發暗啞:“是我太自私,連好好地跟你道歉都要拖這麼久。”
這人的手指漸漸變得冰涼,葉祺看他真的心裏難過起來,自己更加不忍。但陳揚打定了主意要說完,不如不去勸他。
“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經想過要跟你再無牽連的,真的。說是衡量了利弊也好,對自己誠實也好,我還是仗著你縱容我,把你找回來了。我想跟你一年一年安穩地過下去,你相信我。”
葉祺若即若離地親吻著他的手,從指麵到指縫,最後貼合在掌心給出慰藉的溫度。
“為了我。”似乎是在索取世上最貴重的承諾,陳揚低著頭重複了一遍:“就算為了我,你不要再罔顧自己的身體。”
葉祺的臉上浮現出模糊的笑意,咬一咬他的指甲才開口:“拿你自己來要挾我,說到底還是有恃無恐。”
陳揚皺著眉頭倚在他旁邊,猶豫了一下又要道歉。葉祺卻是真正地微笑起來,慢慢抬手將他攬到跟前:“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你就好好照顧我。我會盡量懶一點,這樣你就能找到表現的機會了。”
“以前的事我也有責任。你願意談,我奉陪,你不願再提,那也可以。”葉祺慵懶地往被褥深處縮去,扯著陳揚也不得不躺進去:“我正缺氧呢,你還跟我說這些。這又是你不好了,多陪我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