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番外七
換車記 (一)
事發當日,陳揚正在辦公室裏收拾東西。那是十一長假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下午上海要例行交通管製,限製主要路段的通行,陳揚索性把公司裏的人大手一揮全放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陳揚這邊剛準備進電梯,葉祺忽然打了他的手機。
“喂,怎麼了?是不是叫我晚上跟你去約會啊?”
一言既出,電梯裏幾個本公司的員工都極為詭異地瞥了陳揚幾眼,低下頭去竊竊私語。
“晚上的事再說吧,你先到學校來接我,我的車被撞得報廢了。”
陳揚嚇了一跳,不由壓低了聲音問他:“怎麼撞的?直接就報廢了?”
那邊葉祺思考了半天,答案十分的言簡意賅:“snded.”
“既然snded你還能這麼淡定,那你當時肯定是不在車裏了?”
“嗯,不在。”葉祺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手上把玩著陳揚新送他的一支鋼筆,眯著眼睛露出回憶往事的表情來:“我早上過來的時候看到一輛救護車停在我的停車位上,所以就繞到學校後門去停在路邊了。剛才門衛處打電話給我,說有輛車從後麵全速撞上來,推著我那輛奧迪跟前麵也停著的車撞成了一堆……反正看上去一塌糊塗,我叫拖車廠來把它弄走了,賠償事項還要過兩天去警署協商。”
聽筒裏傳來衣料相互摩擦的聲響,想必是陳揚正夾著手機找車鑰匙:“你可真夠倒黴的啊,我就說麼,你那人品完全是虛數,不存在的。”
這話上一次說出來的時候恰好是在床上,葉祺心裏飄飄忽忽地蕩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了:“行了,你趕緊過來吧,別一會兒又堵在路上了。我們今晚去吃稻香蛙好不好?我來試試看還能不能訂得到位置……”
為了親眼看一看那輛曾經被他嘲諷過無數次,卻忠心耿耿服役了多年的老奧迪殞身何處,陳揚特意在下市郊高速的時候打了個彎,繞到學校後門去停了車。葉祺收到他的短信,很快拎著電腦包出來了,聽了他的來意就抬手指給他看那塊地方——
一塌糊塗的三輛車都已經拖走了,隻剩沿街處一地的玻璃渣子,目測一下也絕不止碎了一兩扇車窗。
陳揚複又把自己的車窗玻璃升起來,突然覺得它還是完整的就可喜可賀,一麵發動車子一麵開玩笑:“那哥們兒能賠得起麼,大白天的發什麼酒瘋。”
“應該賠得起吧,這車都開了多久了,事故賠償的估價不會高的。”陳揚的車前永遠有一瓶礦泉水,葉祺伸手拿過來喝了幾口,逐漸放鬆下來,靠在了椅背上。
因為葉祺對人工香精的味道深惡痛絕,這車裏沒有一絲半點車用香水或者空氣清新劑的餘味,開得久了便無可避免得憋悶起來,結果葉祺剛想開窗就聽到陳揚來對他管頭管腳了:“現在吹風吹得舒服,過會兒要是感冒了呢?”
葉祺懶洋洋地說:“我覺得悶。”
於是兩人各退半步,陳揚開了後座的車窗,保證空氣流通。
稻香蛙這幾年是愈發生意興隆了,連鎖店開得到處都是,大多都在這座城市的主幹道附近。兩人進去落座,點了單,葉祺特別囑咐店裏把蛙剁得碎一點,然後大半鍋白湯底的主食便熱氣騰騰地端了上來。
葉祺吃東西喜歡吃好的,什麼新鮮要什麼。上回甚至從菜場買了一條生剝皮的蛇回家,長長一條血肉模糊的東西,最後還是陳揚去洗了剁了下鍋燒了。為防止他再上演血腥鏡頭,陳揚平日裏寧可多陪他吃點人工養殖的青蛙之類的,或者當季新鮮捕撈的野生鰣魚。
說起這鰣魚,還當真另有一個故事。據說某一年的八九月份,應該是喜好時鮮的人都要尋條鰣魚開胃的時候,可年糕這條蠢狗不久前剛被魚刺卡了個半死,家裏是無論如何不敢再做魚了。其實沒人指望過年糕會吐魚刺,也根本沒給它吃魚的意思,但此狗又饞又賤,竟然夜裏自己去翻了垃圾桶,硬是把鯽魚湯的殘渣統統咽了下去,然後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幸好那天葉祺睡得晚,聽到響動就送它去了獸醫院,否則年糕早就一命嗚呼,飛升見它的狗爹娘去也。
陳揚連說了幾天讓葉祺不要買魚,結果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受到了意想不到的驚嚇,葉祺居然捂在被子裏咬牙切齒念了一聲“鰣魚”,把夢話說出了苦大仇深的氣魄。陳揚夜半驚魂,第二天趕緊托人弄來了一條保證質量的大個鰣魚來,拎到相熟的餐館讓人家廚師整條蒸了。那正是鰣魚最肥美的時節,連魚鱗都不用褪就可以上鍋清蒸,吃起來鱗脆肉嫩,湯汁也嚐不出任何腥味。魚全弄好了,他一個電話叫來了剛剛下班的葉祺,兩個人大快朵頤後才回家去見狗,甩它一塊午餐肉當作賠禮,幸而年糕也不怎麼計較。
就他浮想聯翩的這一小會兒工夫,葉祺已經重新拿起了酒水單:“要不要喝點酒?吃完了也該七點多了,出去了要冷的。”
陳揚笑著拿出兩張票來,一並交到他手裏:“還是別喝了,這種場合要注意風度。”
那票麵印刷的格式再熟悉不過,葉祺掃了一眼座次,疑惑道:“第七排,還在中間?你又去找羅祈衡要票了吧,否則怎麼拿得到這麼好的位置。”
“那就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了。”筷子尖在火鍋裏撥弄了幾下,很快揀出一條肥碩的青蛙腿來放進葉祺碗裏:“快吃吧,七點半開場。”
(二)
一場戲就是一場夢,燈光亮起,掌聲如潮,造夢人們便紛紛再次出場,笑容滿麵地向觀眾謝幕。所有的死者都可以複生,或許前襟還沾著同台之人太過入戲而流下的淚,但在這一刻,一切都已曲終人散。
陳揚站起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鄰座掉下來的飲料瓶,蹲下去撿了才跟著全場鼓起掌來:“葉祺?別那麼含情脈脈地看著台上,戲已經演完了。你不是一直說最近幾年顧修齊進步神速麼,現在你去後台叫人傳話,就說你是路程那本歐遊記的譯者,可能顧修齊會同意見你。”
葉祺轉過頭看著他,思索幾秒後真的開始往外走了。
陳揚有些驚訝:“這才第一次謝幕……你還真要去後台?”
“先去買束花,總不好空手去慰問。”
既然身邊的人都已經讓開了,陳揚隻好也隨著他擠出去,嘴裏小聲地嘟噥著:“為什麼非要去看啊……不就是演員麼,有什麼好看的……”
葉祺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麵,背影挺拔清雋:“顧修齊就是比你好看。”
這天葉教授穿了件短的皮夾克,一條米黃的工裝褲,怎麼看都覺得不像快四十的人。他身上仿佛還帶著圖書館裏的陳年油墨味,連掏錢包付錢的動作都儒雅得無懈可擊,就像一本禮儀教科書上的範例。
陳揚並沒有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去買花,而是選擇了站在他後麵,隔了一段距離細細打量著他,然後十分無奈地發現:他從不會覺得任何人能比他的葉祺好看,任何人。
如果時空與因緣都發生了錯亂,他不曾與葉祺在大學裏朝夕相處,而是各自成立後相遇於某個稀鬆平常的夜晚,或是在商務場合與這麼一個一表人才的口譯員萍水相逢,陳揚認為自己一定會不惜代價地接近他,最後得到他。
葉祺那裏有著太多陳揚失落的夢想,比如不染塵囂,不計銀錢,不求虛名。在他奔波於塵世的這麼多年裏,他也如每一個尋常人一樣,質疑過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不由自主地感到筋疲力盡。可他當年的全部夢想就存在於他的生活中,每天每夜與他耳鬢廝磨,還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趨向於最完美的模樣——
無怪乎陳揚覺得他最好看。何止好看,簡直驚為天人。
這個占盡陳揚之寵,還公然宣稱別人更順眼的家夥捧著一束百合轉過身來,一朵一朵皆開得肆無忌憚,活像一大把咧開的娃娃嘴。陳揚陪著他往側麵的入口走,順便替他開了通道的門。
葉祺似乎很享受這份始終如一的殷勤,趁著陳揚穩住門,自己與他擦身而過的瞬間吻了一下他的臉,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陳揚笑著拉住他,把這親吻原封不動地還給他:“你不怕有人看見?”
葉祺空出左手來牽著他,低眉含笑:“有人的話,就嫉妒死他們好了……”
路程與顧修齊的私交有多好,這幾乎是全國人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對於一紅就是二十多年的顧先生而言,除了羅祈衡這部分之外的所有隱私都已人盡皆知,從他喝咖啡加多少糖多少奶,一直到他每場戲之後要到第二次謝幕才笑得出來。路程在藝術圈裏的姿態一貫孤絕,移居英國後更加杳無音訊,隻有這個顧修齊是他“為了忘卻的記憶”(顧薇語),年年電影節都會跟南方一起飛回來,隻為了給顧修齊捧場。
後台一片忙碌,葉祺隨便拖住一個年輕的助理說明來意,不久便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音,“顧修齊請二位到化妝室一聚”。
大牌明星的化妝室都是一人一間的,顧修齊的就在離舞台最近的地方。裏麵顯然不止他一個人,隔著門都能聽到一陣高過一陣的笑語聲,隱約能聽到“路程”、“西區改建工程讓他很鬱悶”之類的隻言片語。葉祺敲門後轉頭與陳揚對視了一眼,還來不及說什麼,應門的人就一下子拉開了那扇薄薄的門板。
屋裏有三個人,顧修齊、羅祈衡、南方。三人或站或坐,不約而同地帶著笑容,一看便知方才的氣氛極好。
葉祺大約半年前還見過南方,那次是為了對歐遊記譯稿做最後修改的事情,現在看他也依舊是老樣子。之前的交集僅限於工作,在這樣的私人場合見麵還是第一次,南方快步走過來與葉祺握手,視線從他與陳揚緊扣的手上一掃而過:“真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你們,幸會幸會。”
然後又向陳揚伸出手去,同樣真誠有力地晃了幾下:“初次見麵,我跟你身邊這位之前合作過……還需要我自我介紹嗎?”
葉祺笑笑,把手裏沉甸甸的花束交給迎麵過來的顧修齊:“不用,我們都是路程的讀者,您和路程的名字永遠是連在一起的。”
顧修齊當然是一如既往地微笑著,聽到這裏便顯得格外生動起來,一麵去安置百合一麵應著:“名字連在一起,要回國可一直隻有南方。那些玩意畢竟是他寫的,憑什麼讓南方來來回回地跑,到處替他聯係翻譯和再版……哼,他要是老待在格拉斯米爾不肯出來,溫德米爾湖都快有水怪了。”
羅祈衡立刻站到他身邊去,一隻手臂隱在他身後,似乎在慢慢著撫摸他的背脊:“昨晚路程不還打電話給你了嗎?為什麼不能跟南方一起來也跟你解釋過了……別老是口無遮攔的,南方不說話,你還當你真有理了?”
舞台上光芒四射的一個人,在羅祈衡麵前整個成了一團糯米糕,隨他怎麼說都是一味地笑眯眯,仿佛什麼都沒聽進去。
南方看了他們一會兒,忍不住自己也笑了。這屋裏立時熱鬧起來,有沒有外客都不再要緊,話題也隨即天馬行空了。作者有話要說:此番外未完待續,更新速度不保證。最近殘燼寫得太歡騰了,抽不出空來。
(三)
從話劇中心回家的路上,陳揚一直一言不發。
葉祺為了誘他說話,先是用手心捂著他的膝蓋,後來一路往上摸,幾乎有了從大腿正麵滑到腿根內側的趨勢。
誰知陳揚還來勁了,一腳刹車停在了路邊,隨即怒氣衝衝地摁住那隻色迷迷的爪子:“葉祺,你真覺得顧修齊比我好看?”
葉祺為這句話中隱含的火氣而驚訝,愣愣地看了他幾秒鍾,然後愣愣地點頭:“是啊……怎麼了?”
陳揚咬牙切齒:“那你還摸什麼?!別跟我說你這是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有什麼就先用什麼湊合一下!”
葉祺徹底驚詫了,上上下下掃視他一番,難以置信這種混賬話真是他家陳揚說出來的。
“你還真是膽子大了啊,當著我的麵就敢這麼說,還不止說了一遍?!”
葉祺又怔了一會兒,慢慢地、認命地閉上了眼,低聲道:“親愛的,咱能不這樣無理取鬧麼。我知道讓你的智商現在從零調整到五歲左右的水平,這確實為難你了……但五歲的孩子就應該明白的,隨便哪個普通人都很難跟演藝圈裏的人比相貌吧。”
陳揚依舊兩眼冒火地盯著他,不出聲。
“我實在不明白我錯在哪兒了。比你好看的人多的是,可隻有你是我的,我沒想過誰好看就衝著誰去。”
一句“我知道你沒有”已經滾到了嗓子眼裏,但陳揚硬生生又咽了回去,堅持著什麼聲音都不發出來。可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他原先摁著葉祺的力道不知不覺中鬆開了,自己自然擺放的兩條腿也被人一點點推開,單純的撫摸變成了有意的按揉。
“你……”陳揚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掙紮了幾下,無奈立刻招來了目的性更明確地侍弄:“你這算什麼啊。”
葉祺的麵容非常平靜,甚至有些說不出的冷淡意味:“是你自己鬆開的,我這隻能算從善如流。”
雖說這停泊的地點是小路,可行人還是有的,三三兩兩從車前走過。陳揚拿自家的色胚沒有辦法,隻好關掉了車裏的燈,眼睜睜看著葉祺換了個姿勢,用更為靈活的右手拉開了自己的西裝褲拉鏈。
裏麵那層最後的純棉布料也被剝開了,陳揚無法抑製自身的反應,這慣熟歡愛的身體不分時間場合,正無比誠實地響應著葉祺的撩撥。上一次陳揚自行解決問題已經久遠得記不起來了,但凡誰家裏有個情投意合的愛人,大概都不會再親自動手了。所以,要說起撫慰他的技術來,葉祺早就不知比他高了幾個段數,短短幾分鍾就引出了仿佛鞭笞般的快意,逗得陳揚自己把腿分得更開。
在吃飯和上床這種最本質的方麵,人類都具備相同的屬性。陳揚與葉祺向來熱衷嚐試,臥室裏花樣百出:要溫馨當然簡單,要勁爆也絕不會受到身體條件的限製,這些年簡直融洽到了人神共憤的境地。陳揚這具身體無疑於葉祺精耕細作的唯一試驗田,處處玄機盡在掌握,他心裏是再明白不過,自己的手指再怎麼壓迫也無法滿足這個吃慣了“大餐”的家夥,於是又過了幾分鍾便大大方方地俯身低頭了。
陳揚窘得耳朵都紅了,手忙腳亂要脫自己的外套,好歹蓋在自己腰腹那兒遮掩一下。葉祺趴在他身上悶笑了一聲,故意使壞不肯再動,隻憑陳揚扯衣服拽袖子的動作自己帶動,在恰當的時候用牙齒輕輕一咬——
陳揚渾身一震,眼睛裏全是潮的,不由自主地按上了葉祺的腦袋,似是一種無聲的哀求。
葉祺心裏還在氣他沒事找事,存心想好好捉弄他一回,於是用手攏在了那東西的根部,一麵掐著一麵揉撫飽脹的球狀物,動作到位且煽情。陳揚埋頭趴在方向盤上,嗚咽聲斷斷續續地溢出來,仿佛下一刻就要在這甜蜜的折磨裏被活活溺死,偏又對滅頂之災期待得要命。
自從用上了牙,這場小遊戲的性質便愈發惡劣起來,完全是一個成心要玩,一個被迫承受,弄得車子裏一片火熱激情。後來因為不好清理,葉祺用紙巾包著摩擦了最後幾下,替他擦拭幹淨了又重新整理衣物,這才認真去看陳揚的表情。
等他緩過氣來,立刻拿出了難得一見的嚴肅神情:“葉祺我跟你沒完。這帳,我們回家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