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鍾的時候,辛德明失魂落魄地回到藍市長開會的三星級賓館,藍市長讓他五點回來吃飯,他沒能如期回來,他以為藍市長會不客氣批評他一頓,而等他到了賓館一看,情形並沒像他所想的那麼糟糕,他並沒有晚,是會期拖長了,藍市長胳膊上搭著大衣,正從樓上下來,看到他說:快點兒吃飯吧,這老環耽誤我們一小時時間。
辛德明把手中的藥交給了藍市長,沒說什麼就跟藍市長一起進去了,進了飯廳的藍市長一看到他的老領導們,就不跟辛德明一起吃了,而去了他們的飯桌,不過辛德明心裏有底,藍市長是不會在他們那裏逗留很久的,對他來說回家比什麼都重要。
辛德明草草地吃了幾口菜就下桌了,他坐在大廳裏的沙發上等藍市長,這個時候思路又屬於他自己了,他坐在那裏,迷迷糊糊又想起了他的家事,他想起他小時候,他的奶奶最喜歡他,她總說他是當官的相,長大了他沒有當官,卻是給當官的開車的,他不知道假如她的奶奶還活著,她還會不會說他是當官的相。
人生誤差本來就很大,幾個字的區別就決定命運的天壤之別,她的奶奶一生給別人算了很多卦,都準確無誤,她從小就把卦書背得滾瓜爛熟,不想在他這裏出現了失誤,他不知這是奶奶的錯還是自己的錯。
他又想起他們家就他一個小子,父母把他視為掌上明珠,和小天結婚是父母的選擇,而他的不生育則是上天的選擇。辛德明覺得人生真是一場殘酷的遊戲,你稍不留神他就把你繞進去,他把眾多個圈套擺在你的去路前麵,不管你如何謹慎小心,你也還是免不了避坑落井,躲一害又遭一害。
小天的變化就是這樣的一個過程,他曾經為她的懷孕欣喜過,一度他都想過,今生今世隻屬於小天,從此把自己生命都交給她掌管,這是多麼大的信賴與愛戴,一時間她成了他心中的太陽,一切溫暖的來源處,就像一個乘車人一上車就把自己的生死禍福交給了開車人,那是情願的,他沒有想過結局,沒有任何擔心與防備,他滿懷幸福與快樂,一門心思想到達目的地,然而卻偏偏在他大意的時候,那信任翻車了,它翻得不輕,幾乎要了他的性命,也許正因為結局不堪入目吧,他得出一個自己都解釋不明白的疑問:女人到底是什麼啊?女人可真是個膽大而又心狠的怪物。
大堂裏有什麼東西打擾了他的思緒,是那些酒足飯飽的司機們,他們趕在了他們領導的前麵出來發動他們的車子,他們此時也像他以往一樣把自己的工作視為法寶,但是那是他們缺少經曆,如果他們也遇到他現在這樣的難處,他們還會像此時一樣安然和誌得意滿嗎?
藍市長的早早出來讓他不明白他怎麼把一頓飯吃得這樣快,他總不會像自己一樣吃等於沒吃吧?藍市長是穿著他的大衣出來的,他一邊走一邊係著紐扣,一邊在大廳的座位上找辛德明,那包藥就在他的大衣兜裏揣著,露出塑料口袋的一角。
他找到了辛德明,就刻不容緩地示意馬上離開這裏,他們會合到感應門時,藍市長說:照這樣喝下去還不得喝到下半夜,還多虧了我的皮膚病,它還真幫了我的忙哩。
辛德明始終沒有話同藍市長搭腔,他的語言係統從他診出病那會兒就凍結了。一個人對生命都失去興趣,他還能想著什麼?他的沉默藍市長沒有在意,他今天有足夠的興趣讓自己高興呢,省裏決定五千錠不下馬,並且國家給予一次性撥款一千萬,繼續鞏固五千錠的工程。這就說明他的五千多工人從此有飯吃了,少了下崗的職工對於領導來說就是福分,他有時在上班的路上老遠就看到來市委市政府上訪的,他們不是要求發放滯留的工資,就是要求有口飯吃,他每逢看到這樣的場麵就常常擔心他的五千職工,如果他們也都到他的大門口上訪,他不知那日子該如何打發。
藍市長的心情高興著,但他也有不高興的事,就是辛德明今天的車開得總是忽悠忽悠的不穩當,他想,到底是個小孩子,就是沒有老司機穩當。
一想到穩當的老司機不會跟自己,藍市長想責備辛德明的幾句話又都憋了回去,這時候車子已經開到了郊外,偏偏辛德明不給自己長臉,車子硌到一塊堅硬的石頭上,車子飄上去又落下來,這個過程讓藍市長吃了一驚,他問辛德明:你今天不舒服?
辛德明的幹巴巴的嗓子說不出話,他咳了一聲就權當說話了。
有了藍市長的提醒,這一次他開車小心了一些,但是這種努力也僅僅維持了十幾分鍾,他的思路開的小差一次比一次過格,藍市長不說,他心裏也隱隱作痛。
前邊再有一段路就到了一個很有名氣的小鎮,小鎮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茜蘭,茜蘭的出現就像一個色鬼遇到了一個百年不遇的美女,辛德明像抓稻草一樣把它抓到了。
茜蘭最出名的酒吧是熱炕酒吧,藍市長有一次來了興趣讓辛德明在此停留了半小時,半小時不夠他做什麼,卻給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以後每逢他們從這裏路過,他都要對辛德明說:熱炕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