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的法國梧桐又黃了葉子,時節還不算是深秋,可是不斷飄下的落葉還是讓院子裏進出的人感覺分外蕭索,魏雅心在又迎進一撥賓客之後,才拖著有些疲乏的身體靠著樹幹微微喘息,不遠處許多穿著華服的人們正圍在一起用一種尖酸刻薄的語調評價著整個展覽,哪些堪稱經典,哪些敗筆實足。她仔細聽了一會,就放棄了繼續聽下去的打算,那些人簡直就是在不懂裝懂——於是她隻好一邊休息,一邊觀察樹葉掉落的頻率,正盯著一片飄落的葉子看了半天,她突然聽見背後有一個好聽的女聲說道:“你還是那麼愛逞強,真是一點也沒變。”
轉過頭,看著站立在自己身後的婦人,她微微露出一個微笑,說:“羽妃,你來了。”
鄭羽妃鬆開了一直牽著孩子的手,走到魏雅心身邊,扶著她慢慢走到不遠處的花壇旁坐下,才看著她高高隆起的小腹,擔憂地說:“你怎麼說也是懷了孩子的人,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考慮考慮孩子的情況,真不知道韓楓是怎麼想得,居然放著你到處跑,一個畫展就那麼重要麼。”
魏雅心拉著她地手微微遙了遙頭,示意她不要再繼續說。
見著好友這樣,鄭羽妃默然了,她當然明白今天的這場畫展對韓楓來說至關重要,作為他的妻子,魏雅心做的一切對於她而言都是毫無怨言的。
“那是你的孩子,小翔?”魏雅心偏過身子,指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站立在一邊的男孩。
“恩,小翔,還不快來和阿姨打聲招呼。”鄭羽妃轉頭對著男孩喊道,男孩一點頭,走到她們的身邊,對著魏雅心一鞠躬,說道:“阿姨你好,我叫紀翔。”
這是魏雅心第一次見到紀翔。
幾年前,她曾在電話裏聽羽妃不止一次提起她的孩子,可是因為種種原因,始終沒有親眼見著這孩子一麵。她把紀翔牽至身前,仔細端詳著。
這孩子不過五六歲的年紀,卻有一雙與年齡極度不相稱的銳利的眼,眉目狹長,臉若刀削,繼承了父母的完美輪廓,更讓魏雅心驚訝的,紀翔周身竟然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氣質,如此優秀的一個孩子,又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似乎已經預見到了他的前途將不可限量。
“如果我的孩子,也能有小翔這麼優秀,那我就真的死而無憾了。”
不知不覺間,她突然講出一句這樣的話。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一點也沒有變,總是愛亂想。”鄭羽妃拉過魏雅心的手,“你與韓楓的孩子,必定也是人中龍鳳,我就不相信父母如此優秀,還能生出一個癡呆來不成。”
魏雅心聽了了然一笑:“你也沒變,說話還是那麼刻薄,真不知道紀喬看上你哪裏了。”
她們頓時笑成一團,銀鈴一樣的聲音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眼光,片刻之後,鄭羽妃才止住笑聲,說:“不鬧了,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魏雅心問。
鄭羽妃拉過紀翔的手,緩緩說:“我們,不久以後就要離開這裏了。”
魏雅心笑著的表情凝住了。
鄭羽妃繼續說:“紀氏在法國的分公司已經正式注冊上市,紀喬很看好那邊的市場,決定親自去法國坐鎮,等他把中國總公司這邊盡快地打理好之後,會交由董事會指派一位代理董事管理,也就是說……下個月我們全家會遷去巴黎。”
魏雅心默然了一會,低聲說:“你們,還會回來嗎?”
半晌,鄭羽妃才答道:“不知道,我想,這一次紀喬應該是準備長久定居了。”
這一次,魏雅心不再說話,二人開始靜默下來,太陽逐漸向西傾斜,不斷有葉子從她們頭頂飄落,在血色陽光的映襯下,情景分外妖嬈。
“我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在一起過了呢,上次的話,還是大學時代的事情。”魏雅心抬頭看著天,語氣低喃:“羽妃,我們其實很幸運,這輩子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所在,如果對於我來說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遺憾的話……那就是你了,你知道,我並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可是……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