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老爹死都不信的是我要去當兵,小學時代,我人生的第一個五年,後來我也把它稱之為最不平淡的五年,五年,我逃課,頂撞老師,偷喝老爹的酒,抽老爹的旱煙卷。這五年或許是我人生最快樂最無慮的五年,每個老師都能叫上我的名字,甚至到後來,由於坐穩了全校倒數第一的位置,幾乎各個年級的學生都知道王金貴,那時我並不感到羞恥,仿佛覺得自己就像收音機裏所說的大明星一樣,人人都知道。福軍和我們說,他爹能找著人找到關係把我們仨送到部隊,我一直認為部隊是個非常有趣又好玩的地方,但我沒想到的是,直到我去了我才發現,部隊的五年,真的無比平淡。畢業了,我們都才17歲,部隊是不要我們的,福軍他爹讓我們再等一年,福軍成天抱著那本綠皮書坐在家門口橫看豎看,富貴,回家扛起了鋤頭幫他娘下地幹活了,而我,成天什麼都不做,老爹也不讓我做,我就成天躺在炕上聽著家裏唯一的現代化家電,收音機,17歲,我從未見過什麼是電視,據說村長家有一部,可聽說這幾年一打開就都是芝麻,我一直想見見長芝麻的電視,嗬嗬,那要是喂好了,來年一準是好收成。在家貓了三個月,三個月沒見到富貴福軍,我還在心裏埋怨,這倆小子還說是鐵哥們,都三個月不見人影了,後來想想也是,富貴忙著農活,福軍忙著看他爹當年參軍時部隊發的書,就我成天無所事事,後來長大了,才覺得感到羞愧,家裏那麼窮,爹那麼累,我卻一點忙不幫,這是我一生的遺憾,我想,如果那時我肯幹活,或許老爹也不會走上那條路。在家三個月了,有天晌午,老爹下地回家,還沒點上灶頭做飯,就先跑炕前問我:“金貴,我咋聽兵老王那聽說,你,福軍富貴要去當兵?”我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老爹見狀,皺起眉頭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我沒有說什麼,老爹歎了口氣說:“罷了罷了,翅膀硬了終究得飛,我給你整點好吃的,在家好好補補,去了部隊別叫人笑話。”老爹這輩子一直順著我,就一次衝我發了脾氣不讓我做一件事,而那件事,卻是永遠無法挽回的。老爹開始在地裏抓兔子,打鳥回來給我開葷,我逐漸壯實了,就像福軍那樣。這天,我在村裏晃悠,說實話,我們這個村,一袋煙功夫夠你殺進殺出四五趟,我就慢慢往地裏溜達,往遠一看,哎喲,富貴那小子在那鋤草呢,我邊跑邊大叫:“富貴,你丫幾個月不見死哪去了。”富貴一看是我,扔下鋤頭衝我邊跑邊喊:“金貴,你他娘的死哪去了!我還指望你下地咱倆一塊幹活計呢!”他跑了過來,一把抱起我,照以前,他比我高一下幾乎就能抱起我來,可現在,富貴勒勒我,勒不動,一看個頭,我也比他接近了許多。富貴納悶地問:“我說金貴,你這好半年沒出來,我還當你病了,怎麼你現在這麼壯實這麼高了啊,你爹成天喂你啥啊.。”我擺擺手衝他說:“去去去,俺爹說了,這叫補,以後咱當兵了不能比別人差。”富貴點點頭:“是啊,我這不也鍛煉著麼,成天幹農活,你看看我胳膊上的肉,這叫,叫肌肉!哈哈。”倆人就這麼癡癡的笑著。我看看太陽對富貴說,好些日子不見福軍,這都晌歪了,咱去他家找找他嘮嘮吧。”富貴一笑說:“嗨,俺倆是鄰居,成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嘮個屁啊,那夥計成天看那本什麼製度手冊,書皮都翻掉了。”我仍不甘心說:“哎我說,你倆鄰居,我可好幾個月沒見著他了,你成天幹活估計也沒和他說幾句話,走,今天好好一起嘮嘮,全當陪俺行麼夥計。”一聽這話,富貴撓撓頭,扛起鋤頭和我一起去找福軍了。路上我看周圍沒人,掏出卷好的旱煙遞給富貴,富貴接連擺手說:“不要不要,這東西不是啥好東西,你怎麼還抽啊,都抽幾年了。”我嘿嘿一笑點上煙說:“習慣了,戒不掉。”富貴邊走邊說:“俺真服你老爹了,三年就沒發現自己煙葉少那麼多?”我吸了一口吐出來回他:“俺爹每次覺得少了都會罵那個賣煙葉的稱不準,想不到我頭上的。”富貴笑著搖搖頭,我又吸了一口說:“你老爹咋樣了現在,好點沒?”富貴歎口氣說:“還那樣唄,動彈不了,成天我娘伺候,我去當兵還真有些放心不下家裏,要是家裏沒人了老爹想解手都成問題。”我又吸了一大口煙吐出來,再沒說什麼。到了福軍家,福軍就坐在門檻上看著那本書,我上前去往他眼前彈了彈煙灰,福軍大叫著跳起來:“誰搞的!”他看著是我,愣了一下,指著我叫:“金貴!你他娘的幾個月死哪去了!怎麼都沒見著你!”說著上來摟了我一下。其實說實話,王家溝是小,一袋煙夠跑幾回了,可其實有些人家並不住的很密集,比如我家,住在西頭地邊上,他倆家住南頭,說著不遠,等跨越過玉米地,可就不是說說就完的,悶頭走得半個多時辰,本來家家戶戶就都為生計奔波,誰閑著沒事往其他地方瞎溜達,省那時間還不知道上山砍多少柴火。所以要不是我閑著沒事往南邊跑,可能一年我們都見不上幾次麵,這也是為什麼我老爹那麼晚才從兵老王嘴裏知道我要去當兵的事。我拿過福軍手裏的綠皮書,上麵寫著紀律管理手冊,我翻來覆去看了看,手裏還捏著煙,福軍連忙把書搶過來說:“你小子看著點,這可是俺爹當年當兵時的,你可別給俺燒了,當兵還指著它呢!”我笑了笑說:“行呀大班長,是不是打算去了部隊還當班長啊,那可就厲害啦,指揮那麼多人,再沒人感惹你了。”福軍不耐煩的說:“邊去邊去,你懂啥,你以為那的班長和學校一樣啊,那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就俺,仍需努力。”富貴打著哈哈說:“哎呀,福軍啊,我聽著你現在說話咋那麼像咱村以前的那酸秀才了呢。”福軍瞪了富貴一眼不服氣的說:“俺這叫文化,還酸?”我在一旁也跟著嘿嘿笑,時間慢慢過去,夕陽下,三個小夥子,倆在笑,一個紅著臉抱著本書蹲在地上,慢慢的慢慢的,仿佛三個人都長大了,慢慢的在夕陽的照映下,三個人都換成了軍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