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清晨的薄霧混雜著家中燒火煙囪的青煙,老爹打開門已經準備去砍柴火了,老爹叼著那掉了色的煙袋子,背著那或許和我同輩分的柴火筐,老爹走向山裏的路,並沒有什麼路人,或許有時能碰上兵老王也去收拾柴火回家燒,他倆偶爾可以搭個伴聊聊天,而今天,老爹出門的路並不是向山裏走去,而是奔向了村東頭,兵老王家,框裏躺著一個整整齊齊貼著一枚漂亮郵票的信封,和一把生了鏽的老鐮刀,老爹今天要去搭伴兵老王一起去砍柴火然後一起去鎮上寄信,老爹走了一段時間,老遠就看見兵老王那深綠色的軍大衣影子了,兵老王已經在路口站著了,兵老王大老遠的就張羅著:“金貴他爹,你老家夥爬著來的啊,我在這兒蹲了一袋煙功夫了,你才來啊。”老爹撇撇嘴說:“你這老家夥倒好事,出門蹲這兒等我爬來,誰知道你蹲這是不是挖金塊不敢告訴我呢。”兵老王看老爹還想鬥嘴,就趕緊抄起地上的鐮刀背起筐推了老爹一把說:“趕緊的吧,晌午飯前咱好趕緊回來,回來了上我家整兩盅慶祝慶祝給咱們崽子送信兒。”老爹也不依不饒,回頭對兵老王一句:“哎我說,我是真不愛看你婆娘那臉色,不行啊,咱就去我家。”兩個爹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中,兩位老爹邊對唱著老輩子的戲曲邊砍著柴火,累了就抽袋煙,今天的工作進度非常的快,因為他們還要趕一個小時山路到鎮子上,當他們以他們最快的速度到達鎮子上時,鎮子上的集市已經十分熱鬧,他們拿著那些柴火,收拾出了比較好的一捆拿去稱著換錢,老爹換了八塊錢,這對老爹來說已經是個差不多的固定收入了,而兵老王畢竟有補助金,他不指著這些柴火吃飯,他的才換了五塊錢,因為大部分他都自己留下拿回家燒了,老爹拽著兵老王就趕緊奔郵局去了,郵局裏人不多,但也排起了一個小隊,老爹放下筐和兵老王站在隊伍後麵,老爹時不時搓搓手,望望牆上的鍾,已經十點多了,兵老王也有些著急,不停的往隊伍前瞅,這時,一個身著製服的郵遞員模樣的年輕小夥走過來,對兵老王敬了個禮說:“老大爺,您需要什麼幫助麼。”兵老王先是一愣,又趕緊回了個不標準的軍禮說:“哎,同誌,俺和俺這老哥一塊來給崽子們寄信,這正排隊呢不是,俺倆都著急,這山路趕回去還得一個鍾頭呢,俺倆這急著回去額那個下午還有活計沒做呢。”年輕的郵遞員又問兵老王:“大爺,您兒子在什麼地方工作,我看看能不能幫您通融一下。”兵老王趕緊陪著笑說:“這不今年俺老哥倆剛把崽子們送部隊上,給崽子去信兒呢。”年輕的小夥一聽趕緊幫老爹他們拿起筐子,對兵老王說:“這,大爺,原來您兒子也當兵啊,這可不能讓您二位在這兒站著,來來,您啊跟我來我幫您寄信。”說罷拿起筐就往郵局辦公室裏走去,兵老王笑著拍了老爹一下,這一來二去的老爹都沒插上嘴,還正蒙著,也趕緊跟著往裏屋去,那個郵遞員趕緊搬過凳子讓他們坐下,又倒上兩杯熱水,老爹他們忙乎的半晌,都渴了,拿起來咕咚咕咚喝了個底兒掉,郵遞員這時也坐在辦公室座位上,從筐裏拿出那兩封信,對老爹他們說:“大爺,您二位是不知道,我是最近新來管這兒郵局的,現在上頭特批,咱們這也趕上時興,寄信啊也是退伍軍人和軍人家屬優先,下回您二位再來,就直接來這招呼我聲,省的你們排隊麻煩了。”兵老王笑笑點點頭說:“中中,這娃真好,將來一定有出息。”老爹也笑著點點頭,郵遞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從抽屜裏拿出個紅色的按泥對他們說:“來,您二位在你們各自的信封這蓋個手印,於是老爹和兵老王各自按了下紅泥在信封上按了下去。從郵局出來,兵老王哼著小曲晃晃悠悠的走著,老爹看他樂成這樣,給了他腦袋一巴掌,把他的帽子打歪了,兵老王整整帽子衝老爹喊:“你幹啥打我。”老爹斜著眼看著他說:“俺就不明白了,那崽子憑啥就看中你個老怪物是退伍軍人咋不說我是啊。”兵老王笑笑,故意拿手整了整衣領上的扣子,老爹看了看,那扣子上印著“八一”二字,老爹恍然大悟,用手點畫著兵老王說:“哦,俺說呢,成天沒事時不穿你這寶貝袈裟,一出門就趕緊套上,整半晌你這指著人家那扣子混臉熟啊,個老兵油子。”兵老王沒說什麼,扔下筐哼著小曲進了家小雜貨鋪,老爹在門口看著地上的筐,不一會,兵老王提著個塑料兜,裏麵裝了幾袋東西,還能聽到酒瓶玻璃的聲音,老爹一直在盯著兵老王看,兵老王自從出了郵局後嘴裏小曲就沒斷過詞兒,老爹瞪著大眼盯著兵老王看,兵老王看了看老爹說:“你瞅個啥,牛眼珠子都出來了。”然後把手伸進褲兜裏,掏出個東西扔給老爹,老爹雙手把東西接在懷裏,老爹一看,是一盒哈德門,老爹瞪著的眼小了許多,不知是衝著兵老王還是自言自語,嘟囔了一句:“個老兵油子,就不舍得添倆錢兒買盒紅塔。”然後再一抬頭,兵老王已經走出一會兒了,老爹趕緊跑了幾步又喊著:“哎哎,等等。”然後邊跑邊趕緊把煙塞進懷裏。此時的福軍,已經累的說不出話了,本來身體就瘦弱的他,哪經得起這般折騰,大家有遞水的有扇風的,我趕緊擠開人群,拍了拍福軍,福軍抬起頭,看了看我,笑著衝我擺了個“V”字的手勢,這時,第二個試跑的已經開始了,也是個像福軍那樣身板的高個瘦子,他跨完了高台,前邊都算順利還可以,到了獨木橋那裏他有些猶豫,顫顫巍巍的走了上去,他想快點跑過去,剛邁了幾步,突然重心不穩,開始搖晃起來,他也是掉了下來,不過他的運氣可就沒福軍那麼好了,他也是抓了橋一下,可是手中一滑,也是重重摔在了地上,不過好在他還抓了一下有個緩衝,加上下麵是草地,並沒有摔傷,可這一下摔得,可鎮住了新兵們,因為大家心裏都清楚,這橋離地麵也不矮,要是真這麼直挺挺摔下來,也夠受的,這時,旁邊一個軍官吹了一下哨子,喊了一聲:“下一個!”然後那個掉下來的哥們就垂頭喪氣的走到邊上,他們班的人都在安慰著他,還在問他有沒有受傷,而我在關心的卻是,如果我再掉下來該怎麼辦,連從上鋪掉下來都躺了好幾天,我真是讓那次摔怕了,現在對這些高的東西都有點發怵,以前在家時下雨天上房頂幫老爹鋪瓦片補房頂時也從沒怕過高,新兵連仍在起哄著,就好像這是在玩一樣,隻不過看看誰能過或者是誰能摔得好看點罷了,或許坦白了說,他們也就是看他們摔下來時的笑話的,因為據我看,除了自己班戰友在正經加油外,其他人都是在單純起哄,這時我才覺得,這來當兵,就算是玩,還得玩的好玩出個花樣來,看著一個個的新兵有翻不過牆也有掉水裏的,也有怕高放棄的,各式各樣的事在不斷出現,確實很好笑,甚至有些人掉了下來後還在笑,而據我看,那些個軍官依舊是那副死人相,幾乎沒有動彈過,還有一個拿著筆和本子在寫著什麼的,可無論新兵連這邊怎麼鬧,他們就是不製止,一時半會的還輪不到我們班,富貴歪戴著帽子還在那起哄,我就過去拍了拍他,讓他跟我上後麵,他看我叫他,他也就跟著我來了後麵,他整了整帽子問我:“幹啥,這正起勁呢。”我卻笑不出來,對他說:“起啥勁呢,呆會輪咱們了咋辦,還不得摔下來啊,你還在這笑話人家,看呆會人家不笑話你,還有,對麵那些個死老兵,還不知道肚子裏爬啥蛔蟲呢。”富貴有些不關心這些,對我說:“這個,輪到咱,咱權當玩玩唄,人福軍都過去了,咱仨從小一塊長大,一塊上山下水的,這還能比咱村那老山路難走啊。”我顯然不能同意他的說法,對他說:“那是你,我可沒成天那麼瞎得瑟,再說了……。”“行行行,你說的對行吧,等你掉下來我絕對不笑話你,誰敢笑話你我削他,哎呀行了我得去看熱鬧了。”還沒等我說完,富貴嘰裏咕嚕一大串的把我自己扔那他去起哄去了,我看到我們的班長一直嚴肅的站在新兵連的另一邊,好像是刻意要把自己從新兵連中區別出來,大家可以說是玩的都很高興,可我,卻真的害怕那高台,或許是越不過心裏的那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