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如此罷。
瑪雅人最後離開了他們的家園而消失了,去了另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難道說這種離開與消失就是一種蠢舉,而不是一種更美妙的、更永恒的生存?
“世紀末年日益逼近,通貨膨脹,經濟畸形,文明凋敝,世風日下,而環球氣候漸漸嚴寒……惡劣而渙散的思維款款同一向度:數年前血氣方剛洋溢青春活力的史學碩士何以一夜之間變成一隻老氣橫秋終日昏昏噩噩喪失生命光彩的蛀蟲。”(見《辦公室的愛情》)
這是需要正視的全部小說的主題,也是人類的主題。我們不是曆史的預言家,隻是一個經受者。而半島以他的這些小說證明,他更像一個經受者。
浮出時尚的泡沫需要勇氣,更需要力量。以故作單純的麵目取悅時尚,以一個活得有滋有味的時尚的美食家,為我們的世紀掩飾罪惡,掩飾悲痛、黑暗和禍心,而將正義,憤怒調製成一盤時令小菜,這種人是可恥的。
我們需要什麼樣的文字?
這當然是一個巨大的問題,也是一個常識問題。
半島的小說是一些美好的小說,半島自己也清楚:這是一本能進入21世紀的小說。他可能會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每一次翻開它時,都會有一種異樣的激勵。多少年以後,這種異樣的激勵會依然存在。
因為他太講究。他的虔誠,他的信仰,他折磨自己的方式。他的每一頁的密度,每一個片斷的份量。說這樣一句實話吧:也許我們無法一口氣讀完福克納的《喧嘩與騷動》,可是我們每個人都想擁有一本它,時常翻翻,在裏麵找出我們苦耕的一種激勵。半島就是在這麼寫作的。他的書也是如此。10本謝爾頓和1本福克納,誰更有收藏價值?
21世紀對於人類也許是燦爛的世紀,但對於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卻是消失的世紀,因為我們將在那個世紀的某一刻與世界訣別。
想一想這是一個多麼傷感的事實。對於我們個人來說,也是一個重大的事件。於是半島用世紀末的情緒,寫著世紀初的故事,企圖以夢魘的現實來虛構那讓我們衰頹的紀年。那世紀初的愛情,世紀初的重逢,世紀初的似是而非,那由眾多代詞、虛詞、語氣助詞組成的人物名字,布置了重重的寓言與障眼。
半島是清醒的同時也是迷惘的:21世紀究竟是一個什麼樣子呢?它會有每個世紀初都出現的風雲際會?它能改變我們那種內心簡樸的渴望?
可是他寫了。他寫了我們世紀末盡力腐朽的事物,他掩藏在筆端深處的新的世界的萌蘖,正嫩綠地向我們招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