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鬆橋

山村隻有一條不到二公裏長的土公路。那是山村與外界連接的唯一通道。

山村是邊遠山區,山多田少,小路多,大路少。

沒有公路,山村人的腿就顯得特別重要特別勤快。偶爾出去辦事,上了土公路,仍然是走,人家現在開“桑塔納”,山村人卻是用“雙腿拉”。

每天晨曦初露的時候,山村土公路上就走著一對母子。說走,那是不確切的,因為孩子是在母親的背上背著。

孩子的背上背著書包,孩子是山村鄉中學初中三年級的學生,孩子的腿一個月前幫母親砍柴時摔傷了。醫生說至少要休息兩個月。

老師望著傷了腳踝骨的孩子說,你在家休息吧,身體要緊,今年沒考好明年可以再考。

孩子不同意,母親也不同意,因為孩子已到了初中升高中的最後衝刺階段。這樣,母親就每天背著孩子上學。背著一個人在這炎熱的夏日行走兩公裏,那難度就不言而喻了。還好,今天已是最後一天,因為,孩子的中考今天就要結束了。

媽,看你累的,休息一下吧,時間還早咧。孩子說。

母親腰一彎,就讓孩子坐到了路旁的石碑上。

說是公路?這公路的彎也太多了。母親說。

多嗎?有人說,那高速公路在設計時也要設計彎道咧。孩子說。

為什麼呢?母親問。

彎,肯定有彎的道理,雖然現在我不太清楚,但總有一天我會明白!孩子說。

等你明白了,考上大學了,娘就享福了。

我們就有車了,就不用走路了。

走吧,等下就遲到了。母親一彎腰又背起了孩子,笑著說。

孩子原本不是個苦命孩子,孩子的父親是個鄉村醫生。當鄉村醫生的父親樂善好施,有求必應,在山村可以說是德高望重。家境也不錯。

嘭嘭嘭——去年的一個淩晨,孩子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老大,快,救命,我老婆難產了!來人說。

孩子睜開眼,見是絲瓜叔。孩子知道絲瓜叔的家好遠好遠,中途還要涉水過一個河灘——響水灘。

這時,天空中響起一聲悶雷,緊接著,屋頂上就傳來了嘩啦嘩啦的雨聲。

快走,救人如救火。父親撐開雨傘,背起藥箱就衝進了雨中。

孩子的父親救了產婦母子,返回時,因響水灘水位猛漲,一腳未踏中墊腳石而滑入了河中……

是沒有公路沒有橋,父親才被淹死的。

父親過世的第二天第三天正巧是孩子的中考,孩子過度悲傷,心情無法安靜下來。可想而知,中考考砸了!

孩子的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母親全然不知。當孩子的一滴眼淚“啪”地落在頸窩的時候,母親一顫,說,孩子,你怎麼啦?

我在想去年的中考,想爹!孩子說。

兒子懂事,爭氣,媽相信你,死去的爹也相信你咧!

是的,我要考上重點高中、重點大學。孩子說。

你對自己有信心嗎?

有,我會一直朝那個方向走。

母親說,兒呀,娘等著你的好消息咧。

媽,我在報上查了一下,上海交通大學不錯,專門修橋修路。今後,我們山村有了公路有了橋,斷崗崖再不會摔死牛,響水灘再不會淹死人了,我們的糧食就用車拖回家咧。孩子說。

媽,我考上了縣一中!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孩子手舞足蹈,老遠就喊。是的,孩子收到了縣一中的錄取通知書。

九月一日那天,孩子早早地起了床,謝絕了母親的護送,挑著行李,獨自踏上了土公路,向縣城走去。

望著村前的土公路,望著孩子漸漸遠去的背影,母親“哇”地一下大哭起來。

三年後的某一天,孩子果真收到了上海交通大學的錄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