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毛孩娘安排好床位之後,方霏又幫著聯係了護工,畢竟李建國是男人,不方便照顧,毛孩又小,所以請了個醫院家政公司的阿姨,價錢也不貴,一個月六百。
毛孩娘知道之後,嚇得從床上跳下來:“不住了,不住了,一個月六百,我的天爺爺,趕上鄉下一年的收成了。”
同病房的城裏人露出了不屑的目光。李建國道:“嫂子,看病要緊,你要是想省錢,就趕緊康複出院,這才是省錢的正路。”
嫂子無奈,隻好妥協,兩個眼圈紅紅的:“建國,可辛苦你了。”
“嫂子,我答應過大哥的事情,就絕對會做到,大哥是為了掩護我才犧牲的,我會照顧你們娘倆一輩子。”李建國擲地有聲,嫂子暗自垂淚,毛孩也拿髒袖子抹著眼淚。
一陣悅耳的泉水聲響起,方霏摸出了手機按下接聽鍵:“什麼,前麵來了個重度燒傷病人?好,我馬上回去。”
掛了手機,方霏對劉子光道:“我有急事先回急診了,記住你的話哦,請我吃飯。”
劉子光笑答:“就今晚,不見不散!”
“好,不見不散!”方霏一路笑著走進了電梯。
“兄弟,過來說話。”李建國和劉子光一前一後來到靠窗戶的走廊上,醫院裏嚴禁吸煙,兩個人都沒把煙拿出來。
“錢還夠麼?”劉子光問。
“應該差不多。我有個朋友,他欠我個人情,我跟他也借了些錢。”
“哦,不夠你就說話,我再想辦法。”
“不說這個了。我聽說了,攤子被人砸了,這事兒你放心,給我一星期,絕對給你一個交代。”李建國信誓旦旦,眼中閃爍著憤怒的火焰。
“你不要出手,隻要查出是誰幹的就行了。”劉子光說。
“行,你等我電話。”
醫院的事兒完了之後,劉子光讓馬超開車先帶他回至誠花園,狗日的高經理,居然趁自己不在開除了那些和自己走得近的兄弟,這回要好好和他理論理論。
到了小區門口,劉子光下車,一摔車門:“馬超你先回去,有事我再招呼你。”
雅閣怪叫一聲,拐個彎跑了,劉子光往大門裏走,見門崗果然換了,原來分配在車庫的幾個四五十歲的老同事頂替了原來的兄弟。
劉子光暗暗皺眉,門崗是個重要位置,必須精兵強將才行,這個高經理真是糊塗了,還有白隊長,為了鏟除異己啥也不在乎了。
門崗上兩位大叔正是當初送老爸去醫院的老張和老李,看見劉子光過來便招呼道:“小劉來了。”
“嗯,張叔,李叔,值班呢。”劉子光客氣地答應著,摸出中華來給他們上煙。
值班期間,兩人不敢抽煙,都把煙夾在耳朵上,老張神神秘秘地說:“小劉,你爸爸剛才來了,正在經理室和高總說話呢。”
“我爸他來做什麼?”劉子光納悶道。
“你還不知道嗎?你也被辭退了,說是有案底了,總公司有規定,這樣的人不能要。”
劉子光一聽便明白了,怒火中燒,心道你個狗日的高經理膽子不小,欺負到老子頭上了,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Hello Kitty 啊!
急匆匆走到物業辦公樓走廊裏,就聽見經理室裏麵父親謙卑的聲音:“高總,白隊長,這是個誤會,我兒子是無罪的,這份工作對我們家真的很重要,請高總您高抬貴手,幫幫忙吧,來,高總,白隊長,抽煙。”
然後就聽見高經理倨傲的聲音:“老劉啊,你也在咱們公司幹了好幾年了,啊,規章製度也很清楚,總公司那邊製度卡得很死,你也是知道的,啊,那個,李總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啊,你覺得她會容許一個有前科的人繼續待在咱們公司麼?對吧,咱們要講事實擺道理嘛。”
然後是白隊長揶揄的聲音:“老劉,就你那個兒子,你自己還不清楚麼?流裏流氣,打架鬥毆,偷雞摸狗,別說咱們公司了,就是外麵掃大街去,人家也不敢要啊。”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劉子光麵色平靜地走了進來,正看見父親手裏拿著一盒十五塊錢的中檔香煙,很尷尬地站著,遞出去的煙卷人家根本就不接,高經理半躺在寬大的老板椅裏,白隊長坐在旁邊沙發上,得意地蹺著二郎腿。
看到劉子光進來,高經理立刻就坐直了,白隊長抖動的腳尖也停止了,辦公室裏立刻氣氛凝重,鴉雀無聲。
父親趕緊打圓場,他一轉臉,怒容滿麵:“小光,快過來給高總賠不是!”
劉子光卻絲毫沒有服軟的意思,他大聲質問道:“高總,聽說我被辭退了?”
“這個……”高經理一邊手忙腳亂地翻著文件,一邊支支吾吾,“按照公司的文件規定,凡是有犯罪記錄的員工……”
“犯沒犯罪,法院說了才算!”說著,劉子光把一張紙拍在高經理麵前,“你看好了,這是無罪釋放的通知書!今後哪個再敢說我犯了罪,看我怎麼收拾他!”說著,劉子光握緊了拳頭。
一聽這話,老爸就衝著劉子光發火了:“你這個孩子怎麼這樣!動不動打打殺殺,成什麼樣子!”
接著,老爸用乞求的語氣說:“高總,您看,這孩子確實是清清白白的,這文書上都寫著呢……”
高經理見老劉這樣說,料想劉子光不敢在老爸麵前撒野,不由恢複了幾分底氣,他說:“雖說法律上是這樣說,但是劉子光被警察帶走,小區裏都傳開了,惡劣影響已經有了,這和犯了罪也沒有什麼大差別。從維護我們公司形象的角度出發,我不得不做出這個決定啊!”
“你放屁!”高經理這種“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劉子光,他掙脫老爸的阻攔,來到高經理麵前。
“你你你,你要幹什麼?”高經理嚇壞了,直往後縮,可是後麵就是牆,退無可退,白隊長的小臉也嚇得煞白,悄悄地想溜走。
正當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老張走了進來,手裏還拿著一封快遞:“高總,總公司的快遞。”
至誠花園的這個物業公司,屬於一個大集團,集團公司很有老派,重要公文都是通過實物郵件和電子郵件組合的方式,所以這封快遞是上麵下達的正規公文。
一般來說,這種正規公文都是牽扯到人員任免方麵,恰好昨天高經理給總公司人力資源部發了個郵件,說本部門有個員工涉嫌犯罪已經被公安機關羈押,需要解除勞動合同,因為劉子光好歹算是個領班,總部人力資源部有掛號的,所以高經理必須走這個程序。
沒想到人力資源部的效率這麼高,今天就給回複了,而且還是正規公文,公司紅頭文件形式,讓高經理心中一喜。
對於劉子光這尊瘟神,他是恨不得立刻送走,哪怕挨打都無所謂了,現在正好,把總部的公文給他看,還能證明不關自己的事兒,有本事就到總部人力資源部去鬧吧。
高經理接過快遞信封,歎了口氣道:“老劉,小劉,不是我不想幫你們,實在這件事捅到天上去了,據說連集團李總都知道了,我想護也護不住啊,實在是抱歉,小劉,要是打我能解氣的話,你就打我兩下吧。”
劉子光一聳肩膀,很無所謂的樣子。
“小白,打開給他們念念。”高經理一邊惋惜地歎著氣,一邊將快遞信封交給了白隊長。
白隊長會意,接過信封撕開封口,抽出一張挺括的白色硬紙來,幹咳一聲念道:“職務任命書,任命至誠物業公司一期分公司保安部領班劉子光為……為……”白隊長張口結舌,竟然念不下去了。
高經理一聽不對勁,抓過那張紙一看,上麵赫然寫著“任命劉子光為保安部部長”!後麵加蓋了人力資源部的部門章,還有物業公司的公章,以及部長、老總的親筆簽名。
一時間高經理就覺得天旋地轉,是不是在做夢啊,保安部部長,那可就隻比自己低半個級別啊,而且進入這個級別,就是公司正式員工,有全套養老保險、醫療保險、住房公積金等等,月薪也從普通保安員的八百到一千二直接上升為兩千,加上各種補貼、加班費、獎金等,怎麼也有三千多塊,等於雞犬升天了!
其實更崩潰的是白隊長,他垂涎部長這個位子已經足足兩年了,可是一直沒有扶正,隻能以隊長的身份暫代部門之責,現在好了,升級的希望完全破滅,那個小混混、小流氓、上班一共也沒幾天的劉子光,竟然搖身一變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一時間,白隊長死的心都有。
說啥都沒用了,這可是正規的公司紅頭文件,絕沒有造假的可能,高經理到底是高經理,隨機應變的本領很強,他將公文遞給劉子光,又抓起他的右手熱情洋溢地搖了起來:“恭喜你,小劉!”
劉子光也有些愕然,拿著公文仔細端詳。
那邊高經理又去和老爸握手:“老劉啊,你培養了一個好兒子啊,昨天晚上我和總部那邊通了電話的,要力保你兒子,當時他們不同意,我是摔了電話的,沒想到今天他們終於轉過這個彎了。唉,不管怎麼說,讓小劉好好幹吧,要對得起領導的信任哦。”
老爸激動得熱淚盈眶,抓著高經理的手不放:“謝謝你啊,高總。”
“好說,好說。”高經理矜持地笑著,從自己桌上拿過芙蓉王:“老劉,抽一根!”
這邊劉子光已經看完了公文,清楚了自己的待遇和職責,他嘿嘿地冷笑著,對白隊長說:“老白,風水輪流轉啊,以後你得聽我招呼了。”
白隊長笑得比哭還難看:“劉部長,以後多多關照。”
從辦公室出來,劉子光埋怨道:“爸,你還不清楚姓高的為人麼,這事就是他搗的鬼。”
老爸歎口氣道:“你爸我在廠裏也混了幾十年,什麼人沒見過,這點貓膩還看不出來麼?不過人啊,有時候就要裝傻才能活下去啊。”
劉子光無語,老爸又說:“可能總公司知道你的事跡了,這才提拔你的,這是好事,今晚得喝一盅。”
劉子光道:“爸,我晚上約了人了。”
“哪個?是不是方護士?”
“嗯。”
“好好好,這更是好事,我和你媽自己慶祝,你們慢慢玩,記得別太晚,送人家回家要送到家門口。”
劉子光升任保安部部長,從此有了自己的專門辦公室,此前保安部辦公室是被白隊長盤踞的,現在他隻有灰溜溜地搬著自己的東西出去。
兩個夥計幫著劉子光把房間打掃幹淨,劉子光坐在旋轉氣壓辦公椅上轉了一圈,將腿蹺在桌子上,開始給那幾個被白隊長辭退的臨時工保安打電話。
幾個人接到劉子光的電話時都很驚訝,明白後都馬上答應趕回來,劉子光當了部長,還說啥,怎麼著都得來捧場。
打完電話,劉子光拿起了考勤表。
至誠花園是一座中等檔次、大型規模的住宅小區,有上百座樓房,高層、小高層、多層、疊加別墅都有,光進出口就有五個,還有綠地、池塘、會所等公用設施,以及一個大型地下車庫,管理起來事務很是繁忙。
物業公司分為客服部、保安部、工程部、保潔部、綠化部、財務室和一個負責內部打雜的綜合部,光是劉子光管轄的保安部,就有近百個保安,小區實在太大,現在的治安大環境又日益惡化,所以不得不增強保安力量。
這近百名保安中,隻有一個部長、一個隊長、四個領班是有正式編製的,其餘的都是合同工,合同工也分三六九等,有諸如老張、老李這樣社區街道安排的長期合同工,公司幫他們繳納最低的養老保險,還有更低的一個等級,就是諸如王誌軍這樣的臨時工,每月八百塊,沒有保險金,就連白隊長都能隨意地辭退他們。
物業公司用成本較低的下崗工人和臨時工,是因為公司收支實在不平衡,別看小區這麼大,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拒不繳納物業管理費的,所以長期虧損,隻好靠減少支出來維持。
劉子光當了部長,以後這個艱巨的任務就擔在他肩膀上了,既要保證小區的安全,又要壓低成本,盡量用最少的人員完成保安任務。
劉子光是看了內部文件才知道這些事情的,他將嘴一撇,這些傻×,開源節流才是王道,光知道節流有個屁用,應該把精力放在收物業費上才是。
不過現在他還用不著操心這個,他先拿著考勤表問:“白隊長呢?把他給我叫過來。”
正在擦桌子的保安趕緊跑了出去,找了一圈之後回來報告:“白隊長不舒服,回家了。”
“哼,他要是能舒服了才叫奇怪,這考勤表咋畫的?早退,給他打個圈圈!”劉子光拿著圓珠筆在考勤表上畫了一下,扔筆道:“以後幾個門崗給我注意白隊長的上班時間,晚一分鍾都是遲到,別忘了。”
保安笑道:“忘不了,差一秒都給他記下來。”
白隊長為人刻薄寡恩,大家早看他不順眼了,現在換了上司,可算撥開烏雲見明月了。
劉子光又拿起對講機招呼了幾個領班,讓他們調派年輕力壯的同事去門崗守衛,把那些四五十歲的老同事換到輕鬆的崗位上去。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劉子光準備回家,離家不算遠,就沒喊馬超過來接,而是自己去地下車庫開那輛張彪留下的捷達。
白色的捷達車是包工頭的最愛,皮實、耐操,零配件便宜,即便是街頭的修車鋪都能修理,按說應該是輛好車,可是張彪這貨實在太操蛋,他不是開車,是吃車,好好的捷達都被折騰得快散架了,怎麼都打不著火,興許是電瓶沒電了。
沒辦法,劉子光隻好步行回家,路過修車攤郭大爺那裏,劉子光停下來,找個馬紮子坐下,拋了一根中華給老頭:“郭大爺,來根好的。”
郭大爺一伸手,香煙正好夾在兩隻手指之間,拿到鼻子下嗅了一下,老花鏡後麵的眼睛眨了眨:“嗯,好煙,不過大爺我抽不慣。”說著夾到了耳朵上。
劉子光笑道:“那郭大爺平時都抽什麼?不會是旱煙袋吧。”
郭大爺笑笑:“稍等,我的煙馬上就到。”
正說著,郭大爺養的小黃狗顛顛地跑來了,嘴裏叼著一盒煙,藍白相間的煙盒很雅致。
郭大爺從小黃狗嘴裏接過煙,問道:“找的零錢呢?”
小黃狗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咕噥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