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外有景(1)(3 / 3)

“你能教我插栽嗎?”

高隊長劃給我的自留地僅一分,同一塊土剩下的三分地則平分給了熊壯和劉家芬相比之下,帶有對我毫不掩飾的身份歧視折射我地位卑微得讓人不屑一顧,明知這不平等卻無處、無法討公道,唯有忍氣吞聲。後來我才知道下鄉知青的自留地政策標準是按社員一個半人的麵積劃分,高隊長先是視我為半個人,落實所謂政策時又讓我成為一個人表麵上增加了半個人的麵積,最終還是剝奪了我半個人的麵積。而對熊壯和劉家芬,則是一步到位的鬥硬政策,劃足了一分半土地。不過,高隊長許諾過我有權支配那一片山坡,哪怕這種支配附加了限製條件。既然如此,難道我不可以嚐試種植一些我喜愛的花樹嗎?於是,我認真向劉芳討教。她不但一一向我傳授了種植方法而且還到她姐姐家拿來管理果樹的剪枝工具和一把鋤頭不僅應我的要求協助我剪下大堆梅枝,甚至於連根帶土刨起兩株方便移植的山梅。我誠懇地向她致過謝,趕到我自留地旁高隊長許諾的那塊荒山坡挖坑刨土,揮汗如雨地種植了一大片山梅。我喜歡這有骨氣的傲花,尤其是這傲花的品名和與我同病相憐的一個人的名字相近我看到了它如同看到了她。

為了讓這些種植的山梅不受損害我特意製了一塊木牌插其上用毛筆工整楷書:

“敬請過客別損壞,紅梅花開香千家。”

用木牌子哄鬼也好,用方塊字唬人也好,這木牌真的成了山梅的護身令牌,在我的悉心照料下,不單移植的兩棵山梅樹成活了,而且插栽的梅枝十有九都生根紮土成活了。後來,等到山梅在寒風凜冽、雪花飄飛的時節綻開時’我常聽見路過的社員讚歎:

“張良這娃子,整治了這山坡,受看,做了件大好事哩。”

我呢?一塊三人分割的自留地,這頭濁氣熏人,那頭香氣透天,我的數量不如他人質量卻勝過他人。想到這裏,我會心一笑,胸懷蕩漾一道妙不可言的甜蜜漣漪。

秋雨綿綿的日子最是傷懷,不是稀稀落落的散滴它像牽不完的長線從陰沉的雲天掉下來,把路麵泡滑、泡軟泡成寸步難行的泥濘。在雨中行進人不勝冷雨寒涼易得傷風感冒,田間從此處到彼處需要戴鬥笠、穿蓑衣,防滑、防雨、防風。由於不便勞作,生產隊幹脆歇雨班放假。我無所事事,獨坐門檻上默默觀摩密集雨點或雨線啪啪地打在坡下的一簇芭蕉的闊葉上,反彈的雨水化作細沫,騰起霧煙,

發出的聲響似樂曲,似詠歎。在這年歲榮枯的交替期,樹葉由綠變黃,花瓣由豔到凋,了無歸期的羈留山野的遊子,往哪個方向望往哪個時段盼,也看不見暢行的出路和放任腳步的歡樂空間。

我是生不逢時的大時代的小人物,對生身養身的父母沒有一絲一毫埋怨的理由。相反我以為父親在他所處的國家將亡的亂世能勇敢地走出校門拿起刀槍,經曆了八千裏路雲和月的曆練在生死場的血與火中去堅定生活信念和提升生存價值後人當引以為自豪。記得在一個中秋節的夜晚父親在夜深人寂之時,來到家院後的一棵桂花樹下,攤開一張白紙放上一杯黃酒、三個月餅,跪地向南麵遙拜:

‘戴師長您像文天祥、嶽飛一樣是誌賢畢生仰慕的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二十餘年您無時無刻不活在誌賢心中。誌賢愧無報國之才,也苦無報國之門’苟且偷生至此,唯有灑淚言羞……”

說著’父親伏地痛哭。等我跑過去欲把他牽起來,他一把推開我,兩手端起酒杯舉過頭頂,然後,仰首望月低吐一句:

‘讖師長’誌賢敬您了!”

說完,他盡數將杯中盛酒揮酹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