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如蓮搶著道:“你這人說話不講理,怎麼我們這行就不是人幹的?”驚寰道:“你別著急,聽我說。幹原是人幹的,不過我向來看你像仙女一樣,你幹這個,便可惜了!”如蓮聽著,撇了撇嘴,驚寰又接著說:“再說你這樣嬌弱的人,一天要唱上好幾段,蕩風冒雪的奔波,更是替你可憐!”如蓮聽到這裏,便舉起袖口去擦眼。驚寰道:
“這怎又勾起你的傷心?哭的哪一門子?”如蓮作聲笑道:
“誰哭來?你真活見鬼!”但是袖口卻依然不放下來。驚寰悄悄的湊過去,冷不防把她的袖子拉開,隻見她臉上卻沒淚痕,隻是睫毛還濕著。如蓮苦著臉笑道:“你又掙什麼?
沒來由動手動腳的鬧。”驚寰便一歪身,又躺在床上,轉回頭去把背向著她,再不言語。如蓮便也湊過來扳著他的肩膀道:“喂,你這是受的什麼病?”驚寰委屈著聲音道:
“人家盼了這些日子,好容易今天高高興興的來,你又不高興了!”如蓮笑著拍了他一下道:“傻子,我盼星星等月亮的把你盼了來,還會不高興?不過方才我聽了你的話,想到我這樣下賤的窮家丫頭,竟有你這樣的個人牽念著,教我又是傷心,又是感激,不知不覺的便難過起來。你又說我不高興了,真是屈枉人心的東西。”驚寰嘻嘻的笑著坐起來,道:“你說我傻,我看你比我還傻。要不屈枉你,你還不哭到醜末寅初?”
如蓮向前一坐,挨到驚寰身邊,把身體一歪,就偎到他懷裏,頭頂著他的下頦道:“我沒有你那樣詭計多端,就懂得騙人。現在我告訴你兩句正經話,你愛我我是知道的了,我想往後有兩條路,隨著你揀。”驚寰道:“你又鬧什麼故事?說,說。”如蓮向上翻翻眼,瞪了他一下道:
“瞧你這人,鬧什麼故事?這是說正經。你想我幾年也總算沒白想,今天我就算被你想到手了。你要是隻想著和我親近親近的話呢,咱就……”說到這裏,便停住了。驚寰催問道:“咱怎麼著?快說!”如蓮紅著臉一拍大腿,很快的說道:“咱就今天就是今天,別叫你白來一趟,叫媽媽鋪床,咱就睡覺。明天你一走,也不必再來了,總算你沒白想著我,到底摸到了手!”驚寰聽了,臉上沉得像陰天一樣,一語不發,推開了如蓮,從桌上綽過帽子,也顧不得戴,站起來向外便走。如蓮連忙趕下床來,一低頭拉住他衣服的後底襟,笑著唱蹦蹦詞兒道:“小姐上前揪住尾巴。”驚寰被她扯得走不動,隻可立定回頭,氣的麵色倏白道:“你放我走,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早先真怨我瞎了眼!”如蓮緊走了兩步,繞到他的麵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如泣如訴的道:“怨我,怨我。你先回來,再有氣就打小妹妹一頓!”說著把粉麵揚著,湊到他的胸前,眼光裏透著無限幽怨,仿佛要等著他打。驚寰看了,又生了憐惜,便把她摟到懷裏,用下頰吻著她的鬢發道:“你想想,說的都是什麼話?不氣死人!直盼了好幾年,現在竟落了你這們一套好話,教我多們難受!”如蓮緊緊的偎著他,嬌聲帶怨的訴道:“你怎這樣不識玩?我隻想試試你,倒惹惱了!你想我可是能說這種話的人?好哥哥,別生氣,怨我錯了,給你磕頭!”說著伸出小拳頭,用大拇指向驚寰動了兩下。驚寰忍不住便笑了,如蓮卻倒寒起臉來道:“瞧你,倒真是六月的天氣,行陰就晴,這種脾氣,我真伺候不了,你還是走吧!巴結不是買賣,留你在這兒慪氣,還不如大小姐我自己養神!”說著一扭身子跑到床上,自己坐著鼓著粉腮裝生氣。驚寰看著她,也故意把腳步向前挪,裝作真個要走。隻見如蓮身體一動,才站起來,便又坐下,驚寰笑道:“我逗你呢,不是真走。瞧你嚇得這樣!”如蓮小嘴一撇道:“別自己覺著不錯,方才身底下有什麼東西硌了一下,誰還起來拉你?你又不是我的奶媽,還用你背著抱著?”驚寰走回來,坐在她身邊道:
“夠了,好容易見了麵,隻管搗什麼亂?看看天都快三點了。”如蓮拉著他一起躺下道:“不搗亂,咱們還接著方才的話說。”驚寰掩著耳朵道:“沒好話,我不聽。”如蓮一骨碌翻過身去道:“人家要跟你說好話,你又來勁!”驚寰忙拉她回過身來道:“瞧你這不打一處來的氣,還不如零刀子剮我的肉!好人好人,你開些恩吧!”如蓮噗哧一笑道:“剮你,我還沒這大工夫。現在你好生聽不?”驚寰忙沉住氣,繃著臉,屏息側耳,表示出願聞雅教的態度。如蓮看看他,忽然一陣憨笑。驚寰道:“大小姐,怎又這樣喜歡?你可說呀!”如蓮用手指戳了他額角一下道:“瞧你這種神氣,裝哪一門子規矩人,隻老老實實的聽罷了。如今我告訴你,方才我那是誠心慪你。論說咱倆這種意思,原不該這樣。可是不這樣,又怎麼試出你的心來呢?你的心我都明白了,不是拿妹妹當玩藝,是拿妹妹當妹妹。那我就該把心思告訴你咧。不過告訴你,你又該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