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楊柳試春愁少婦凝妝翠樓上 匆匆興大業賭徒得計獄門前(2)(2 / 3)

到一覺醒來,覺著身上暖得很。睜眼看時,原來腿上圍了條皮褥子,上身也披著皮襖,屋裏的爐火也生得很旺。迷迷糊糊想起了昨夜情景,十分明白自己是在洞房裏。張眼尋新娘時,卻已不見,床上卻收拾得齊齊整整。

看鍾時原來已近正午,不由得打了個嗬欠,又覺出渾身酸麻,便慢慢站起,踱到門口,掀簾向外看,隻見新娘正坐在堂屋,背著臉拿了個綢繃子繡花。驚寰這時把昨夜的事都想起來了,又情思睡昏昏的,加著心裏發亂,便先不漱口洗臉,仍退到床邊躺下。自己惴念昨天是混過去了,今天可該怎麼混?如蓮那裏去不去呢?家裏這位又該如何對付?正想著,忽然門簾一啟,見自己的娘走了進來,愁眉苦臉的直抖手腕。見驚寰坐起,便一把拉住,喘了兩口氣,隻說不出話。驚寰見娘的神色不對,慌了道:“娘,您怎麼了?”他娘指著他道:“孩子,你還問為什麼?你惹的禍,你爹知道了,氣的要死,叫你過去。”驚寰原心裏有病,倏時臉便嚇黃了,道:“娘,我惹了什麼禍?”他娘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你倒問我?你在外麵幹的什麼事!

你爹氣的那樣,他那種脾氣,我也不敢勸。”驚寰還要說話,這時從外麵又跑進一個仆婦,慌慌張張的道:“老爺快去,少爺直打嘴巴!”說完才覺得說錯了,忙改口道:

“老爺氣的直自己打嘴巴,叫少爺,少爺快去吧!”驚寰更慌了,隻拉著娘要主意,他娘卻一句話也說不出。驚寰沒法,隻得硬著頭皮走出去。

進了上房,隻聽他父親的寢室裏寂靜無聲,便停住了步,手撫著胸口定了定心,才掀簾進去。見自己的父親正坐在床上,麵色鐵青,望著地下出神。驚寰知道他父親每次犯脾氣以前,都是這樣,心裏更動了鬼胎,隻可沉住了氣,叫聲“爹爹”。他父親頭也不抬,一語不發,驚寰更連大氣也不敢喘,屋裏沉寂得像古洞一樣。須臾,他父親翻翻眼看看驚寰,鼻翅兒動了幾動,輕輕哼了一聲道:

“好孩子,你早晚要氣死我,完了完了,我這條老命算交給你了!”說完,又籲籲喘氣。驚寰提著心道:“爹爹,您別生氣,我不好請您教訓。”他父親一口唾沫吐到驚寰肩頭,手一拍茶幾道:“誰是你爹爹,你眼裏還有爹爹?爹爹給你娶媳婦你不要,偏要上外邊掐花捏朵,誠心往下流走。你算給咱們老陸家露足了臉!現在什麼話也不用說,你是給我滾蛋,從此咱們永斷葛藤,再進我的門,就砸斷你的腿。別無可談,少爺你請!”說完瞪著大眼看房頂。

驚寰顫著聲音道:“我哪裏在外邊胡鬧來?您是聽誰說?”

這句還沒說完,隻見他父親霍的從床上跳下來,趕到驚寰身邊,一巴掌先打了他個滿臉花,然後跳著罵道:“你還跟著強嘴,我是混帳王八蛋,誠心冤枉你?”說完又是一腳,隻疼得驚寰呲牙咧嘴,幹張著口不敢喊叫。這樣屋裏一亂,驚寰的母親原先在堂屋裏生氣,此刻疼兒子心盛,也忘了丈夫的脾氣,就趕了進去。驚寰的父親看見太太進來,鬧得更凶,自己打著自己的嘴巴道:“你們誰要勸,就先宰了我,我寧死也不要這樣的兒子!”驚寰的母親忍不住還勸道:“你先沉住氣,哪值得這樣?”隻這一句,他父親早已一跳多高,喊著找菜刀把驚寰剁死。驚寰的母親嚇得不敢再勸,驚寰也隻有哆嗦,不敢分辯,心裏隻恨表兄若愚這時又不在家,他還能勸勸。他父親口口聲聲隻逼他立刻出門,正鬧得沸反盈天,忽然門簾一啟,新娘子盈盈的走了進來,粉麵嬌紅,低著頭穩重端莊的走到他父親跟前,纖手扶著床沿一跪,輕啟朱唇叫了聲“爹爹”,卻不說別的話。驚寰知道她是來替自己求情,心裏更加慚愧。驚寰的父親見新過門的兒媳跪到自己麵前,倒覺過意不去,忙道:“你起來。”那新娘仍舊跪著,又低聲叫了聲“爹爹”。驚寰的父親又一口唾沫隔著三四尺吐到驚寰頭頂上,頓著腳罵道:“你還有臉活著,你做的事哪一點對得過你媳婦?她倒給你來求情,要是我,臊也臊死了!”說著又看著驚寰的母親道:“你先把兒媳婦扶起來,瞧著兒媳婦先饒了他,從今天不許出門,一天給我寫三百行白折子,少一行要了他的命!”又向驚寰道:“滾蛋滾蛋,少在這裏氣我!”驚寰還不敢走,他母親推著他道:“你還在這裏惹你爹著急!快去快去!”驚寰便趁著台階溜了出來,一溜煙跑到自己房裏,一倒頭就躺在床上,心裏揣摩這件事是誰向父親走漏了風聲。家裏知道這事的,隻有若愚和新娘,若愚想不會誠心害我,她又是新媳婦,怎有這大的臉跟公公說這種話?這大約是若愚不定跟誰嚼說,教父親聽了去,惹出這場風波。從此關在家裏,怎再見如蓮的麵?簡直要急死人了!想著便咬牙恨若愚,又焦著心想如蓮,不由得搗枕捶床,長籲短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