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到了醫院病房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鍾了,盡管自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當他看見頭裹著紗布的紹川,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的一刹那,他腿一軟就倒在了地上。陳永年帶著那幾個社員去吃飯了,留下護理紹川的社員看見後,趕快扶起了他,他才一瘸一拐的坐到了病床邊的椅子上。他緊緊地握住了紹川的手,接著又摸著紹川受傷的頭,他的眼淚嗖嗖的滴到了紹川的臉上。這是個堅強的農村漢子,當年在戰場上國民黨的子彈打穿了他的左腿,前後做了幾次的手術,他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在“四清”運動中,工作隊長拿著手槍抵著他,他都沒有眨過一下眼睛,但今天他卻哭了,而且哭的是那樣的傷心。
不一會陳永年幾個回來了,他給那個護理紹川的社員帶回了幾個熱乎乎的包子,但一進門就看見了龍大山流著眼淚撫摸著紹川。陳永年輕輕地拍了拍龍大山的肩膀,他一句話安慰的話都沒有說,因為他知道,對於這個硬漢來說,再說什麼多餘的話都毫無意義。
他給龍大山倒了一杯開水,把幾個包子送到了龍大山麵前故作輕鬆地說:“吃吧兄弟,不然等紹川一會醒來看見你那熊樣,要笑話你一輩子的!”龍大山沒有說話,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包子,又喝了一杯熱水,他這時才覺得實在餓了,早上在家吃完飯就出發了,中午在路上吃了一個玉米麵冷饃,喝了幾口涼水,一下就折騰到了現在。
高龍州和劉昌明在雨中艱難的走了六個多小時,淩晨的三點鍾才趕到醫院。在病房外他們看見了席地而睡的村民,他倆沒有叫醒他們,他們知道這些人太累了,他們也知道這幾個人兜裏沒錢,隻有穿著濕透了的衣服席地躺在走廊裏。在病房裏他們看見陳永年斜靠在牆上睡著了,龍大山正在用棉簽沾水輕輕的給龍紹川擦著嘴部,嘴裏還不停地在小聲叫著紹川的名字。他們理解龍大山此時此刻的心情,十幾年來,這個又當爹又當媽的父親,雖然脾氣倔一點,但他把對兒女的愛都深深的埋在了心底裏。兩個人在龍大山的背後站了好大一會了,疲憊而專注的龍大山都沒有發覺,還在那不斷重複著自己的動作,他倆流著眼淚,緊緊地盯著龍紹川。
半個小時過去了,起來倒開水的龍大山才發現了這兩個人。這三個出生入死的兄弟沒有說話就緊緊地抱在了一起。龍大山小聲的把情況簡單給兩人說了,三個人就這樣默默無語的在病房坐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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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萬山在縣化肥廠安排拉完最後一車化肥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他連夜趕到了縣城住在了縣委招待所。那晚他心裏總覺得不踏實,雖然在化肥廠運送化肥的司機口裏他已經知道了家裏正在按他的布置在連雨搶運化肥,但能不能在天黑前運完,中間出沒出問題?他一直在心裏惦念著,幾次打大隊部的電話都沒有人接,他知道是大家都在忙著搶運化肥。
第二天早上六點多鍾,他又一次撥通了大隊部的電話,他知道大隊長陳永年是個勤快人,每天早上六點前他都會來到大隊部,這是他幾十年的老習慣,他已經把大隊當作自己的半個家了。誰知道還沒人接。他無意中想到了撥公社的電話問問,公社辦公室可是有人值班。當公社辦公室的人聽出是劉萬山的聲音時,他激動地帶著哭腔說:“總算和你聯係上了劉書記,白龍澗出大事了!你們的副書記龍紹川受重傷住進了縣醫院,是你們大隊會計昨晚聯係不上你,才把電話打到公社的。我們多次給縣化肥廠聯係,他們都說你已經走了。”“那你沒有聽說是咋受傷的?現在咋樣?”劉萬山急切地問。“聽說是為了救人被洪水衝走了,結果救上來時已經昏迷不醒了,現在正在縣醫院搶救!”沒等值班員說完,劉萬山那邊就已經撂下了電話。
劉萬山掂起衣服就跑出了門,六點多鍾,縣城的馬路上還是靜悄悄的,公交車還沒有發車。距離縣醫院兩公裏的路程,劉萬山隻用了一刻鍾就跑到了,他在住院部裏打聽到了龍紹川的房號,急忙地趕到了病房。
當他在病房外看到睡在病房外走廊裏的社員時,他的腿和心就在不停的顫抖著。他輕輕地推開了病房的門,陳永年、龍大山幾個人都站了起來問:“劉書記,你咋知道了?”劉萬山沒有顧上回答,他著急的走到了龍紹川的床前,輕輕拉住了龍紹川的手在感覺著龍紹川的脈搏,兩眼仔細地端詳著龍紹川的臉和頭部的傷口,嘴裏自言自語地說:“都怨我呀,為啥非要在這雨天裏讓大家搶運化肥呀!這叫我咋給人家玉蘭交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