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迷迷糊糊地醒來,並沒有馬上睜開眼睛。
因為我並沒有忘記,那雙可怖的大眼睛。
我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這很難做到!
因為你不能確定,耳邊正在咀嚼的人,是不是在啃著你大腿上的骨頭。
我盡量豎起耳朵,聽身邊的動靜。想確定身邊的家夥是人,還是鬼。是一個,還是一夥。
可耳邊亂極了,聽不清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有鐵器的叮當聲;
有挪動木板的咣當聲;
還有雜亂的說話聲、叫罵聲、歎氣聲。
我聽得最清晰的是,一個男人哼哼嘰嘰的哭聲。
他哭得很專心,很動情,幾乎讓我的眼淚也流下來了。
“這不是真的,請告訴我不是真的!”這個聲音說得有滋有味兒,就像在背台詞。
因為腦袋還在嗡嗡亂響,所以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哈哈鏡裏傳出來的。不時還能聽到大腦裏震蕩的叮當聲。
“不用擔心,他沒事兒的。”這是另一個聲音,又尖又細,一付無所謂的語調。
“你什麼都不懂,要是懂,就不會這麼說了。”這個男聲擤了一下鼻子,好像將手帕上的東西,甩到了我的臉上。
“我怎麼不懂!隻有你愛哭鼻子。如果真有什麼事,就將他扔到山溝裏。或是小河裏,喂魚吃,我看到這有許多小魚呢!”
我哆嗦得頭發都豎了起來,真擔心有誰會馬上給我一刀。
“即使有許多小魚,怎麼能吃得了?哎呀,不許這麼說。我全被你給弄糊塗了,他是一個生命。可他就要完蛋了,我們要負責任。”
“我們隻說他從橋上跌下來了。”這好像是在啃我骨頭的人。
“可是你們看看!”我感到有一隻大手,拍在了我的臉上。
“看看這兒,正好有一圈又紅又腫的桶印,是你磕上去的。”
“可我當時嚇壞了,如果不打他,他會打我的。”男聲哆哆嗦嗦地哼嘰道。
“他不會。”
“他會!”
“不會!”
“會就是會!”
這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瘋家夥,到現在還吵得這麼來勁兒。
如果他們真以為我死了,會怎麼辦?
我的身上開始癢得厲害。
他們已經在議論,是該將我拋進山穀,還是小河裏。不時還有一雙或大或小的手,在捅我的鼻子眼兒。
我趕緊閉氣。
耳邊的聲音,漸漸清晰,聽起來像是N老師一家。
這更讓我覺得奇怪,N老師一家怎麼會變成殺人凶手?
可我還不敢確定,隻有再眯著眼睛,等他們會幹些什麼。
我最渴望莉娜會給我喝點兒水什麼的,許多故事中,都有這個情節。又開始幸災樂禍地幻想,自己馬上就要死了。莉娜會摟著我哭,還會說些動聽的話。
我故意悄悄擺出痛苦的姿勢,好像已經死了,又還剩下最後一口氣。
這樣,就會招來更多的憐憫。
可我恐怖地聽到,他們正在找繩子,還有小錘子。說要將我捆起來,背到山穀,隨便哪個森林裏去。
“不要,你可不要幹蠢事兒。”
他們又爭吵起來!
“我就要這麼幹,全為了大家的安全。”這就是那個哭鼻子的男人說的話。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發瘋似地,在我身邊跑來跑去。在量我的身子,以確定要用多少米繩子。
另一個聲音在大吼,“讓他去幹,看他能有多大的勁兒。”
“可我們不能那麼幹。”
“鬆手,你鬆手。”
“不!”
“鬆開!”
“如果你不鬆開,小椅子沒有你的份兒。”
“沒有你的份兒!”
有什麼東西被摔碎了,緊接著就是撕打聲。
我偷偷在心裏狂笑。
一定是他們分髒不均,自己人先動起手,但我身上實在沒什麼值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