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散文,既有詩的情調,又有繪畫的明麗的色彩。那細膩的筆觸、綽約的文姿、委婉的風格、清雅的格調,處處洋溢著濃鬱的詩意。此篇散文中作家筆下的鳥,情態逼真,躍然紙上,具有繪畫之長,可以說既是文學家筆下的鳥又是美術家筆下的鳥。該作品集散文、詩歌、繪畫之長於一體。全方位打造一個共同的主題。
文章輕柔婉約,卻也波瀾跌宕。開篇說珍珠鳥是一種怕人的鳥,於是竹籠高懸,吊蘭遮掩,添水加食都不敢睜大眼睛驚動它們,結果,小鳥由怕人到喜人、近人、親人、愛人,最後簡直與人融為一體。其間暗呈跌宕之姿。
此篇作品文字簡潔精練,作者在鎔裁與洗煉上力避繁冗。譬如篇末以一句話結尾:“信賴,往往創造出美好的境界”,成為這篇散文的點睛之筆,閃耀著動人的思想光輝。人與鳥是這樣,人與人,國與國,又何嚐不是如此!這樣,就升華了主題。
灰空間。
馮驥才。
燭光。
你自以為知道我,你怎麼會知道我。
我並不神秘,可我有我的一切;我並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可你肯定也有你的一切,我明白。
好黑好靜好冷好暖。一支燃燒的燭,照亮你的眼睛,也照亮我的眼睛。你把方靠墊緊緊抱在懷裏,臉兒埋起來,隻露一雙閃閃爍爍的眼凝視著我,這樣你就看透了我?傻瓜,我什麼也不說,叫你看。
怎麼,你看見了我心底的沉船?13個水手,13世紀時,和它一起喪命。屍體被鯊魚的利嘴一條條一塊塊撕爛,血的猩紅溶沒在海陰冷的藍色裏。你或許還能搜尋到一個戒指一條項鏈一把匕首一顆銅紐扣。那是13個死難的朋友留給我的遺物。我的財富不是珠寶,全是遺物。還有一隻船是我自己炸沉的,一條有史以來最美的多桅帆船。別問我為什麼,也別想找到它,我早用泥沙把它埋好藏好永遠封存好,浩闊漆黑寒冷空曠鹹澀寂寞的海嗬……
一群群自由自在的小魚盲目遊竄,它們成群結隊左一轉彎右一兜圈的當兒,閃耀出密密麻麻細碎的鱗光。到處都有空間,到處流動著玻璃似光亮透明的液體。沒有人跡的地方才有童話,沒有童話才是原始世界;屬於人的都不能長存,無音樂便是永恒。永恒的核兒是絕對的孤獨。孤獨是一種富有一種自足一種隨心所欲。最大的孤獨是宇宙。人在宇宙裏還是宇宙在人心裏?
你或許看到這數十丈數百丈雄偉的人形巨石。它給綠茸茸的海綿包裹得有點笨拙有點滑稽有點憨厚傻氣,千形萬狀的藻類是海裝飾給它的奇花異卉。千萬別擁抱它!這是一次凶猛的海底火山爆發豎立的紀念碑。它中間熔鑄著燒焦的魚骨、化成煙粉的海百合和千千萬萬五光十色小貝螺枯幹的軀殼。海那時是滾沸的,水變成火,萬物在毀滅前擰動扭轉身體作為無聲的絕叫。活的紀念死的,死的也紀念活的。生與死遠遠分開,生與死緊緊相連……陽光照進來,被一層層暗流切割,在我心底忽明忽滅,各種顏色忽亮忽暗。自己對自己才是最大的謎。人沒有力量破壞自己;沒有漩渦我無窮的力又怎麼顯示?任何外來的風暴都無法進入我的底層,永久的寧靜和永久的渴望。狂浪喧囂不過是我隨意哼出的歌。我要發自心底的宣泄,但不是別人,是我自己壓著自己的喉嚨。我使自己喘不過氣來。這一切你一點也沒看出來,所以你問:
“你的眼睛為什麼這麼柔和?”
傻瓜。我專注望著你。你夜色般長長黑發中間,你隆起的額頭你眉心那塊小平麵上,彌滿金紅透徹的燭光。我想起西北高原上一個迷人的黃昏,那時我正在吃苦受難。你深幽的眼睛在眉突下陰影裏一閃一閃,整個世界一個世紀難得有這樣純淨。對於你,我還是困惑。我並不知道你。你有你的一切,還是這句話。
經曆無法重疊。如同一條路和另一條路。暫時它們平行或偶然它們相交,但你來自陌生的遠遠一方,我來自另一方。
你說你源起於一片如畫的風光,七十四座島嶼間輕輕的霧裏風裏雨裏浪花喋喋裏,所以你信仰自然。世上一切都這麼美好地開始,但一切開始都勝過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