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要離開……”奄奄一息的黃老石在地上含糊地低吟著,“卯……時……三刻……才能下來……”
他的聲音漸漸地微弱了下去,最終已不再低吟,馬寥摸了摸他的脈搏,竟已停止了跳動。
天色突然出現了一絲亮光,解飛和馬寥頓時意識到,黃老石剛才警告的時間正是黎明,兩人來不及處理黃老石的遺體,便奔向了插著鐵樁的峭壁,拚盡全力地向上攀爬,當黎明的光亮照遍山穀時,兩人終於爬上了峭壁頂端。
回頭望去,一股霧氣正在兩人身後緩緩升起,因霧氣的浮動穀底那個土包此刻望去正像一隻醒來的貔貅。山風過處,穀中山壁的空隙發出一陣奇怪的聲響,仿佛是一隻猛獸正在發出低沉而渾濁的喘息聲。
透過穀中的霧氣,依稀能夠看到倒在土包上的黃老石,像是正伏在貔貅背上沉沉地睡去。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解飛和馬廖不免心中酸楚,這位曾經名噪一時的“玉判”早年漂泊不定,並沒有過過什麼像樣的日子,晚年瘋癲後乞討度日,最終竟葬身在了這裏。
難道這種淒涼的下場便是賭石人天生的宿命嗎?
“我在土包上揀了一塊。”馬寥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兜裏拿出一塊拳頭大小的黑色石頭,“飛哥,你看看是不是翡翠原石。”
接過那塊黑色的石頭,解飛仔細查看了一下,和黃老石手中那個石貔貅的顏色特征十分相近。在岩石上摩擦幾下後,皮殼下麵露出了一抹濃豔的綠色,正是之前黃老石所解開的那種帝王綠翡翠。
照剛才在穀底所看到的估計,這樣的翡翠原石不下數千,這完全稱得上是一批驚世的財寶。可在這樣的瘴氣下,要搬運上來還是需要費些功夫的。
至少,單憑解飛和馬寥兩人根本不可能辦到。
兩人回到玉石街的時候,已是早晨九點左右,經過一夜的折騰,兩人饑腸轆轆,便在街口胡亂吃了早飯,正在解飛結賬準備返回應龍軒的時候,馬廖的大哥大突然響了起來。
“喂?我是。你打電話過來幹什麼?”馬廖聽著眉頭一皺,偷瞟了下解飛,起身走去了店外。
解飛搖搖頭,看這小子遮遮掩掩的,多半是呂曼婷打來的電話,也許是擔心自己還在計較去香港的事情吧。想到這,解飛腦中又出現了唐悅的身影,為什麼自己現在還會想著這個卑鄙的女人?他惱怒地在自己腦袋上拍了一下。
“飛哥,我有點事……”馬廖從店外回來,支吾地說道,“你先回應龍軒,我很快就回來。”
“好吧,自己小心點。”解飛理解地擺擺手,“快去快回,寶生叔他們估計也快回來了,大家正好商量一下。”
回到應龍軒後院,解飛第一眼便看見了滿臉疲憊的張得勝和吳有道,二老這些日子顯然並不好過,憔悴的麵容看著蒼老了許多。但不管怎樣,二老總算是平安歸來了,至少在這點上已足夠令人感到安慰。
相比二老來說,程寶生也好不到哪兒去,連日的奔波勞累讓他削瘦了不少,好在他身體一向硬朗,卻也沒有什麼大礙。
解飛關切地向三位老人詢問了一陣,這才把近日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了他們。當聽到戴正然的真麵目之後,三老都是又驚又怒,而對黃老石的意外身亡也是唏噓不已。
“看來‘神獸之穀’下麵的土包應該是一個高品質翡翠礦,而且在很早之前就被人用開塘橫挖的方法開采過。”在仔細查看了解飛帶回的原石後,程寶生沉思道,“不過,那些人多半已經死在瘴氣裏了,就算我們現在知道方法,估計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把下麵的原石都弄上來。”
“是啊,每天隻有特定的時辰才能下去,那地方又不好聲張。”張得勝點頭道,“就憑我們幾個人,運到猴年馬月也運不完。”
吳有道摸著胡子一臉猶豫地看著那塊原石,一直沒有開口,似乎在擔心著什麼。
“有道叔,你覺得還有什麼不妥嗎?”解飛注意到了吳有道的神情,脫口問道。
“搬運原石是一件麻煩,穀裏的瘴氣也是一件麻煩,但這些都還好說。”吳有道歎了口氣,“我擔心的是那個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國家是嚴禁私自采礦的,而且那裏又靠近邊境線,要是咱們真去動那些原石,這罪名可就大了。”
吳有道的話引起了三人一陣驚愕,解飛也想起了法律上的這個禁令,雖然“神獸之穀”內的翡翠原石足以解決他們目前所麵臨的資金危機,但如果因此而觸犯了法律,那便是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如果這一切被戴正然發現的話,後果就更不堪設想了。
“罪名大?越大越好!”馬廖滿臉得意地從門外走了進來,不緊不慢地說道,“可這罪名絕不會是我們的。”
“你的意思是……”解飛聽得有些沒頭沒尾,但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設法讓戴正然擔上這個罪名?”
“不光是這個罪名,還有我手頭上的這些。”馬廖從兜裏掏出一個黑皮記錄本和一部微型錄音機,“不過,私自采礦這個罪名倒是最快讓他落案的法子。”
解飛和三老半信半疑地翻看了一下記錄本上的資料,又聽了一遍錄音,對上麵所記錄的犯罪證據都是驚愕不已。
見他們都盯著自己,馬廖便將一切和盤托出,原來之前打電話給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解飛痛恨不已的唐悅。
在周華升處得到證據後,唐悅曾一度打算直接交給警方,但又對之前打傷周華升的事情有所顧慮,最終還是決定將證據轉交解飛。
可複雜的心情使得唐悅無法直接麵對解飛,更不敢確定解飛對自己是否還會信任,考慮再三之下,她撥通了馬廖的大哥大。
“她的話未必可信,也許是個新的圈套。”解飛依舊沒有排除對唐悅的懷疑,之前的事件已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
“飛哥,我看唐悅不像是在說謊,你沒看到,她現在的樣子實在是……”馬廖搖搖頭,歎息著說道,“連我們都被戴正然那個老烏龜耍得團團轉,更別說她那麼單純的女孩子了。”
說著他從兜裏拿出一張折得十分整齊的信紙,遞給解飛:“這是她讓我給你的。”
“嗯,那丫頭看著人品不錯,不像是和戴正然同流合汙的人。”張得勝心直口快,當下也點頭道,“小飛,做人不能光看表麵,有時你得相信自己的感覺。”
自己的感覺?拿著信紙,解飛的內心有些動搖了。一直以來,唐悅所帶給他的感覺都是美好的,一顰一笑都是那樣的率真單純,難道真的是自己誤會她了?
當眼光落在那些證據上時,解飛的思緒再次被拉回了現實,眼前的危機並沒有解除,很難說戴正然什麼時候會對他們下手,隻有盡快將戴正然及其手下一網打盡,才能真正將危機解除。
至於唐悅……解飛心中暗暗決定,等這一切結束之後,一定要和她當麵說個清楚。
“先不管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怎麼把戴正然繩之以法。”解飛將信紙放入口袋,向馬廖問道,“你剛才那麼說,是不是已經想到了什麼計劃?”
馬廖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自己:“那個計劃就是我。”
第二天的一早,應龍軒門口停下了一輛搬家公司的卡車,幾名搬家工人陸續地將店內一些家具櫃台搬上卡車。一些好事的人遠遠地觀看評論著,看來應龍軒這次是鐵定關門了。
“靠,老子真他媽瞎了眼!居然會跟了你這麼個衰老大!”馬廖罵罵咧咧地從店門口衝了出來,對著店內叫道,“好好的香港不讓老子去,現成的漂亮妞不讓老子泡,現在賠了本就要趕老子走,老子幫你賺下錢呢?”
“罵夠了沒有?應龍軒是我靠本事打拚下來的,你跟著白吃白喝還把自己當功臣?”解飛怒氣衝衝地站在店門口,大聲道,“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好意思跟我提分紅?要錢自己去掙,沒本事就滾一邊去!”
“行,解飛,你夠狠!”馬廖跳著腳罵道,“老子那份錢就當給你買棺材了!”
解飛恨恨地衝地上啐了一口,轉身進了店內,留下馬廖一個人在店外跳腳大罵。旁邊人看著直搖頭,眼見這對平日稱兄道弟的生意夥伴就這麼反目成仇了,看來不管是什麼感情,隻要跟錢搭上了邊,指定就會變味。
“你等著,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那點小九九。”馬廖罵了一陣後,滿臉怨毒地叫道,“老子有辦法收拾你!”
說完他同樣往地上啐了一口,氣哼哼地一路罵著走向玉石街的街口。
馬廖離開後沒多久,搬家公司的卡車便離開了應龍軒,在車水馬龍的馬路上兜行了幾圈之後,卡車停在了一個飯館附近,幾名搬家的工人走進飯館,看樣子是去吃飯的。
進了飯館後,其中兩個戴著帽子的工人和飯館老板打了個招呼,徑直走進飯館的後院,又從後門穿出,一溜小跑地來到距離飯館不遠的市公安局門前。
“同誌,麻煩找一下羅隊長。”其中一名工人焦急地說道,“我叫解飛,之前和他通過電話。”
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內,李克強局長正在辦公桌邊來回地踱著步,在一旁沙發上坐著的正是解飛和吳有道。
根據昨天和馬廖商議好的計劃,解飛依計在應龍軒門口演出了一場兄弟分家的鬧劇,隨後和吳有道偽裝成搬家公司的工人,混上了吳有道事先安排好的搬家公司卡車,借機躲開戴正然的眼線,直接進入了市公安局。
在前一晚,解飛便聯係了市刑警大隊的羅隊長,之後見麵時將來意大致說明了一下,並拿出了黑皮記錄本和微型錄音機。在仔細查看了這兩樣證據之後,羅隊長意識到案情的嚴重性,當即決定將此案彙報局長李克強。
“胡鬧,這簡直是把生命當兒戲!”當解飛說到馬廖計劃中的另一步時,李局長不由生氣地說道。
也難怪李局長會如此生氣,馬廖的另一步計劃的確是有些大膽了。
照計劃安排,在與解飛演完那場鬧劇之後,馬廖會直接去找戴正然,告知解飛等人將會在“神獸之穀”開采翡翠原石,借此引誘戴正然去“神獸之穀”搶奪,並配合警方將其一舉抓獲。
對於這種做法,李局長自然不會同意,當即便讓解飛撥打馬廖的大哥大,通知他立刻取消行動。
可接電話的卻是程寶生,原來馬廖離開應龍軒的時候,根本就沒把大哥大帶走!
“小羅,你去戴正然的辦公樓走一趟,帶兩個警員去,安排好後援,但不要露聲色。”李局長沉思了片刻,命令道,“如果見到馬廖,立刻將他帶回局裏,就說要他協助調查應龍軒的造假案件。”
半小時後,羅隊長從白樓打回了電話,他們已控製住了整座白樓,但馬廖和戴正然均不在樓內。據白樓的保安交待,在羅隊長他們到達的二十分鍾前,戴正然和幾個保鏢帶著馬廖匆匆已離開了白樓,所去方向不明。
“看來隻有按照你們的計劃繼續進行下去了。”掛上電話良久,李局長沉聲道,“你們立刻把 ‘神獸之穀’的路線描述一下,我安排警力追蹤戴正然,希望能夠在事態進一步嚴重之前解決問題。”
“李局長,我希望能夠跟你們一同前往。”解飛意識到馬廖目前的境地遠比之前想象的要危險,當下要求道。
“你們已經嚴重阻礙了警方的正常辦案,我不想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李局長麵容嚴肅地說道。
“我沒有阻礙警方辦案的意思,但‘神獸之穀’周圍的地形十分複雜,還有不少潛在的危險。”解飛誠懇地說道,“隻有我才熟悉那裏,所以希望能夠由我給你們帶路。”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也必須去一趟‘神獸之穀’。”吳有道撚著胡子道,“戴正然為人多疑,如果到時我們幾個沒有出現的話,他一定會意識到這是個圈套,那樣馬廖隻會更加危險。”
兩人的話讓李局長沉思起來,他們說的的確沒錯,無論是從案情的需要,還是從馬廖的安全著想,解飛等人都必須出現在“神獸之穀”。
“好吧,但你們一定要聽從指揮,不能有任何的衝動行為。”李局長點點頭,拿起電話撥動了幾個號碼,“邊防武警部隊嗎?我是市公安局李克強,請你們陳隊長聽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