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暗的室內燈光照射在屍體的身上,屍體橫躺著的。死屍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臉朝上,躺倒在臥床的正中,麵對著天花板。
一
這是近來最寒冷的一個夜晚。
雖然從月曆上看,離入冬還有些日子,但或許是因為太陽黑子在搞鬼,溫度計裏的水銀柱一直縮緊著脖子,絲毫沒有上升的意思。時值深夜,這會兒還待在屋外的,有值班站崗的巡警、默默前行的路人,還有靠在屋簷下半夢半醒的睡客。但不管是哪位,他們都打著噴嚏,自言自語地發著牢騷:
“嗚嗯……今晚真他媽冷呀。”
帆村莊六也不例外,他年紀輕輕便擁有理科學士的頭銜,卻因為對獵奇事件充滿了興趣,所以就幹起了偵探的行當。現在是半夜三點三十分,莊六正漫步在清冷的街頭,踱著步子向新宿音樂廳的入口處靠近。
在這種時候,即便是被稱為大東京的心髒的新宿街,也一改白晝的繁華和喧鬧,讓人感覺就像是沉入湖底的廢都。街道兩側,表牆被裝飾得光怪陸離的高層建築在煤灰色的夜霧中瑟瑟發抖。前方十字路口處高懸著一盞架空式的強光電燈。燈泡閃亮明滅,將四周照射得如同冰川一般銀亮。
帆村莊六穿著一雙快要凍住的靴子行走在柏油路麵上,足音跫然。
“叮叮當,叮叮當,Marronnier的……”
他心情似乎不錯,哼著歌,身上飄散著尊尼獲加(Johnnie Walker)的酒香。要問都這會兒了,他怎麼還在大街上瞎晃?大概他剛剛在代代木的友人家裏打完通宵麻將,正趁著酒興往家裏趕吧。
帆村莊六踏著醉步,隻覺眼前一根鐵柱子衝自己飛了過來,原來是一盞沒亮的街燈。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兒,他便下意識地抬起手抱住了鐵柱,結果鐵柱“咣”的一聲撞在了腦門上。這下子他才清醒過來。
“哇,好冷啊。”
說罷他連忙鬆開雙手,街燈的鐵柱子就像冰坨一樣寒冷。剛才抱住鐵柱的兩隻手好像一下子被抽幹了溫度,他就像隻喪失感覺的木乃伊一樣呆立在原地。莊六抬起頭,發現四周建築物的牆都掛著白晃晃的“冰柱”。
“呀!這天冷得都結冰了呀?”
他又覷起眼睛仔細地看了好幾遍,然後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嘿嘿,搞什麼啊,原來是霓虹燈!那這裏應該是霓虹巷了吧,看來我真是喝多了。”
沒錯,本地正是新宿第一的休閑街,被眾人稱做“霓虹巷”。而那些所謂的“冰柱”其實隻不過是熄滅了的霓虹燈管。晚上熱鬧的時候,燈管便會發出各種絢麗的色彩,組合成文字、旋渦、風車、雞尾酒杯等圖案。站立在霓虹巷入口處的人會被眼前華麗的美景所迷倒,忍不住發出“哇、呀”之類的感歎讚美之聲。然而此刻醜時(午夜兩點)已過,淩晨四點,睡得像一攤爛泥似的霓虹巷早就湮燈熄火,帆村莊六一下子沒認出來這是哪裏,倒也不能全賴他喝醉酒的關係。
離開鐵柱,他又繼續晃晃悠悠地向前走去。等到穿過了霓虹巷,帆村莊六在路口處那暗淡的燈光下站了一會兒。然後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徑直沿著通往三越裏的牆壁邁進。武藏野館前的十字路口上空亮著街燈,帆村莊六此時正在通過十字路口。
“唉?什麼聲音……”
“砰”,一個響聲拍散了夜晚的寂靜,帆村莊六感覺鼓膜有輕微的震動。那聲音也不算特別明朗,有種鈍鈍的感覺,總之不是那種能嚇人一跳的響動。聲音應該來自背後的小巷,帆村莊六一邊啟動自己的偵探模式,一邊嘖嘖嘴向身後望去。或許還會有什麼別的聲響,他集中注意力靜候著。但過了半天,五分鍾、六分鍾、七分鍾……那聲音就像在靜寂中融化了似的,沒有再出現。難道是自己的耳鳴嗎?帆村莊六不禁開始懷疑。
“呀!有個怪家夥……”
霓虹巷的出口附近,靠近十字路的地方,在昏暗的燈光下有個不明身份的人影突然躥了出來,閃身跑進了鋪有路麵電車鐵軌的裏弄。帆村莊六視線有些模糊,沒看清那人影的長相,不過應該是個穿和服的高個子男人。
“肯定出事啦!”他高聲叫道,這次是徹底清醒了。
帆村莊六朝著那個人影出現的地方快步跑去。他在轉角處朝左拐,但眼前別說人影,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了。看來那人應該越過鐵軌,朝小路很多的大久保方向跑啦。如果自己的猜想沒錯,那想要繼續追蹤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帆村放棄了追趕回到了巷口。對了,剛才那個人影是從哪裏跑出來的呢?還有那個怪聲音,又是從哪裏發出來的?總之是在這附近。他好像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屍體的味道。
帆村判斷怪聲的出處應該就在霓虹巷,於是又鑽進了巷子開始四處張望。走了一遍,沒有哪戶人家的大門或者窗戶是開著的。
“難道是我搞錯了?”
他感到疑惑,於是決定再走一遍,這次要格外注意窗戶的下端和大門的縫隙。帆村莊六取出隨身器物之一的手電,首先來到霓虹巷入口處第一家咖啡館前蹲下身子開始檢查。但無論是門口的彩色玻璃還是木質窗框,似乎都沒有什麼異樣。既沒有血流滿地的慘象,也沒有靴子走過的泥痕。推一推大門,紋絲不動。看來這家咖啡館沒什麼問題,於是他又向下一家移動。一家一家地看了許久,都沒有發現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