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生藐了他一眼,似乎從這個眼神中感受到了鼓勵,同桌繼續完成對他的末日夢的描述:“教室的窗簾都燒焦了!老班組織我們進入地道避難,和初二初三的一起,我看到林曉莉在她們班隊伍最末,好可愛的樣子。後來我回教室救你的時候,你知道我看到窗外忽然出現個什麼嗎?”
小女生仍舊繼續淡定地看《烏龍院》。
“誒誒,你給我說過的,你不記得啦!黑黑的洞口,人被吸入裏麵可以太空旅行的那個!好比宇宙的火車!可以抵達外太空的時空隧道那個那個啦!”
小女生又翻了一頁。
小同桌明顯被她的反應打擊到了,默了五秒,然後又重整旗鼓激情煥發地講道:“是蟲洞!小環,你那天給我講《時間簡史》,鑒於我昨晚的夢和明天就是12月21日,我覺得我有必要仔細研究一下這本著作,到時候也好有辦法救你和林曉莉!”
小女生放下《烏龍院》,看了一眼釣絲小同桌,無奈地道:“你《蘇軾詞集》還沒有還我。”
小同桌立馬更換上“我一定會還你的相信我!”以及“我需要《時間簡史》拯救地球!”的堅決表情搖她的衣袖,在軟磨硬泡下,她還是從課桌裏拿出《時間簡史》,鄭重其事地在扉頁寫上自己的名字:梁羽環。
“你要記得還我哦。”羽環說。
羽環一直不知道,後來小同桌究竟有沒有把《時間簡史》和《蘇軾詞集》還給他,因為等她再一次回到地球的時候已經是一千五百二十一年以後了。
小同桌夢裏的世界末日沒有發生,全世界的世界末日也沒有發生,這一天和往常並無多大不同,但是對她而言,這一天是翻天覆地。
2012年12月20日晚上18點。
“媽,我回來了。”沒人應聲,羽環丟下書包,來來回回看了看家裏,媽媽又沒在家。她抿了抿唇,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很大,然後麵無表情地走進廚房開始弄飯。
炒菜的時候看著髒亂的廚房忽然覺得很生氣,她猛地往鍋裏一擲鍋鏟,“哐當”一聲,鍋鏟在鍋裏轉了小半圈飛出來掉到地上,弄得一地是油。她默默地站了一會,把廚房打掃幹淨後牆上的指針已指向七點了。
她不喜歡這個家。
吃過飯,寫好作業,玩了一會遊戲,直到睡覺的時候媽媽還是沒有回來。夜裏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隱約聽到開鎖的聲音,她翻了翻身背著門睡,把腦袋捂在被子裏,“吱呀”自己臥室的門被打開一條縫,過幾秒又被輕輕合上。
黑暗中,她扭頭看著門。
自從和爸爸離婚後,媽媽終於如願所償過上了一個人的自由生活,工作、旅遊、泡吧……她不再和那個男人大吵大鬧,不再埋首在柴米油鹽的瑣屑中,媽媽活得越來越光鮮,高跟鞋的跟越來越細,口唇的顏色越來越紅。
隻是自己這個她唯一的女兒好像也慢慢被她列入束縛之一,羽環一天比一天覺得自己是多餘的。甚至有時候會惡毒地想,自己的存在就是個拖累,是不幸婚姻的惡果,假如沒有拖著一個12歲的女兒,媽媽這樣漂亮的女人一定能很快攀上事業有成的富貴男人。
一般的女孩遇到這樣的事會哭會傷心會脆弱憂鬱,而羽環隻是縮在冬夜的被子裏睜大眼睛思考自己的出路,天花板黑霧霧的,恍若有妖魔鬼怪在黑暗中張牙舞爪,窗簾的間隙透出星光,在被子上映出一道矩形的白光。
不知過了多久,羽環睡著了。
呼吸均勻,麵帶恬靜,睫毛在白皙的臉蛋上投下密匝匝的陰影。
朦朧間,她聽到有人用輕輕的聲音在呼喚她。
“阿環,阿環。”若透明蟬翅一般細微的女音。
羽環納悶極了,她剛想要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變得好重。那聲音好空靈,還有鐺鐺的回音,好似有人涉足水裏,向她走來。羽環比著雙手交叉又劃開,偏偏又摸不到任何東西。
她輕輕地問,“你在叫我嗎?”
等了很久,那聲音才回答:“阿環,是我啊,我在叫你呀。”
羽環並著雙腿站著,縮著肩膀,她有些害怕。“你是誰呀?你幹嘛叫我。”
那聲音輕輕喘了兩下,似乎很疲憊的樣子,“我是……神月羽環。”
羽環好驚訝,“你也叫羽環?你唬我吧。可、可是我看不到你呀。”
那聲音問,“你想看見我嗎?”
羽環遲疑地點了一下頭,“想。”
“那你睜開眼睛吧。”
眼皮上的壓重消失了,羽環張開眼,眼前的場麵讓她直接跌到了地上,倒吸了口涼氣。
一整片鉛色的鋪滿塵埃和石頭的平原從腳底潑墨般鋪展開來,遠處連綿著磚色的丘陵和隕坑,恒星的光照射在空無一物的荒涼大地上,略微彎折的地平線之上,四麵八方都是深邃的太空,深深的藍,遙遠的空。沒有樹,沒有雲,沒有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