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腦袋被敲了一下,他的頭埋在交疊的胳膊裏,藍色耳機線從襯衫領子間露了出來。
“睡傻啦?”同伴無語道,“大家都衝飯去了,**快起來!”
範思存仍舊趴在課桌上,悶悶地說:“又夢到她了,你先去吃吧。”
真他媽不習慣從前嘻嘻哈哈的傻蛋如今變得這麼沉默。
同伴看了眼旁邊早已被收空的課桌,聽說下學期隔壁班會轉來一個成績還不錯的女孩,應該……會坐這個位置吧。
他拍拍哥們的背,以示安慰,然後揣起飯盒奔出了教室。
範思存抬起頭來,教室裏空無一人,藍色窗簾像晚風時候的女孩長裙般一下又一下被吹得鼓起、飄散,又垂落。
十二三歲的孩子,全世界都會以為他們什麼都不懂,但隻有他們自己知道,明白得有多透徹。
他從書立裏抽出一個深紫色的本子,耳機裏依舊循環著那首歌,從夢初到夢醒。他現在才有點理解新學的晏幾道那首《鷓鴣天》——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一個人,怎麼可以就這樣平白無故的消失?
她究竟知不知道旁人會著急?知不知道有人會非常不習慣再沒有的欺壓和冷嘲。
在日記本最新的那頁,是記的耳邊這首歌的中文歌詞,字依舊很醜,她一定會這樣不屑地吐槽吧,那個混蛋。
以前貶低過《夏目友人帳》軟綿綿的劇情,而今卻單調地循環著第二季的片尾曲,好像隻有一直聽著,才覺得心安似的。因為,會讓他想起那個名叫梁羽環的小女孩。
呐、再多一點
一點點就好再聽我說一點
呐、再多一點
真的一點就好再讓我任性一下好嗎?
才剛剛相逢就仿佛又要消失
能再對我說幾句話嗎?
你在身邊僅僅如此
世界也為之不同
那單調的景致也猶如添上七色
不知何時起我們已經
牽著彼此的手並肩同行
即使有一天我們行將分離
隻要時光依舊便無所顧慮
總有一天我們會知曉離別之意
我會遵守約定的那個明天
他猛地合掌壓緊日記本,不想翻開夾著“失蹤”的那頁剪報。
男生站起身來,最後看了眼那張空無一物的書桌,沉默地走出了教室。
風混合著陽光的香味,從窗戶吹進來,紙頁被清風的指尖快速地翻動著,停在了扉頁上。
恍如蟬翼般輕薄的紙頁顫了顫,靜止如死水。上麵隻寫了一行字,藍黑鋼筆的拙劣字跡,以及狠厲而不服氣的拖痕。
“世界未末日,原來隻消失了你一個。”
在特定的人麵前,我們常常會很自然地展示自己幼稚的那一麵,刻意地將自己打扮成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然後小心翼翼地觀察他或她的表情。
但真實的我們其實並不是那個樣子的。
那些百轉柔腸,那些璃珠般透明的脆弱,以及暗暗灼燒的成熟,總是在他們看不到的位置如漫草瘋長,包括思念。
在一個人麵前完全放下防備,那是如何純粹的赤子之心。
然而從頭到尾,那個人一直以為你是傻傻樂樂的,沒心沒肺的天然。
所以夏風的滋味才帶著淡淡苦澀的無奈。
所以夏季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