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長形的木盒。盒子是用上好的檀木雕成的,散發著一股細細的檀香味。木盒並沒有上鎖,鍾辰軒稍稍猶豫了一下,便打開了盒子。程啟思的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一看,盒子裏放著一張照片,和一串珍珠。
照片是張泛黃的黑白老照片。上麵有三個人,一個是個女人,坐在一張花梨木的靠背椅上,穿著一件銀色的緞子旗袍,手裏搖著一把團扇。鍾辰軒喃喃地說:“安然。”
安然的身旁,站著兩個男人。一個皮膚曬得黝黑,長方臉,嘴略有些大,笑得很是陽光,穿著一身筆挺的西服。另一個男人卻穿了一襲長衫,俊美修長,笑容十分溫文,極有書卷氣。從他眉宇間,依稀看得到程啟思的影子。
程啟思歎了一口氣。“我總算見到我祖父長什麼樣了。我去清點我父親遺物的時候,發現他什麼都沒留下。”
“警察的檔案記載,在壁爐裏發現了一些紙片的殘屑,也許你的父親把以前的照片、書信都一起燒毀了。”鍾辰軒的手指在照片上的兩個男人之間移動著,“要我說,女人還是選這位吳老先生的好,他年輕的時候雖然不如你祖父長得英俊,卻看起來要讓人舒心得多。”
“他年輕的時候穿西服,老了反而換成了長衫。”程啟思說,“複古?”
鍾辰軒說:“那時候也有那時候的時尚。”
他又把那串珍珠拿了起來。每顆珍珠都有小指頭大小,圓潤晶瑩,隻是因為年月久遠,珍珠都微微有些泛黃了。他又看了一眼照片裏的安然,她的脖頸修長優美,如果戴上這串珍珠,一定會大大增輝。鍾辰軒拿著手串在手裏玩著,慢吞吞地說:“這位吳老先生,難道也是暗戀你祖母的?”
程啟思說:“看他把這些東西放了一輩子,還收藏得如此隱秘,恐怕真是如此。”他的眼裏露出了些唏噓之色,說,“可是,最初還是他把我祖父領去看戲的,因此也見到了我的祖母。如果這位吳老先生知道這一次見麵的結果,那麼他可能就不會那麼做了。”
“誰能預知到未來能發生什麼事?”鍾辰軒說,他把木盒底部放著的一封信拿了出來。那封信比照片還要泛黃破舊,鍾辰軒拿的時候都是輕手輕腳的,生怕一不小心這信就會碎成片片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打開,這信還是用毛筆寫的。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係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鍾辰軒對著這首詩,怔了半天,眼神又是迷惑又是不解。“這是張籍的詩。他本來是托物言誌,向一個想要羅致他為己效命的人表明心意。不過,很明顯,寫下這封信的人,是用的字麵的意思……”他再次看了一眼手裏的信,字跡娟秀,顯然是出自女人的手筆。更何況,落款處還有兩個字。
落款“安然”。
“她是在向吳老先生表明心跡。”程啟思緩緩地說,“她對他的一片癡情十分感動,但她卻對我的父親一往情深,不會離開他的。所以,她將這串明珠還給了吳老先生。而吳老先生在失望之餘,想必也尊重了她的選擇,隻是將她的信和明珠,珍藏了一世。”
鍾辰軒忽然說:“不對。”
程啟思問:“怎麼不對?”
“如果安然最終選擇了你的祖父,那麼她就不會跟別人私奔。”鍾辰軒說,“既然如此,你的祖父就沒有理由要殺死她。”
程啟思沉思地說:“我的祖父殺死了我的祖母,本來便是我父親的猜測。事實上有沒有這回事,我們現在完全不知道。這一切已經過去得太久了……”他忽然笑了一下,“說文藝點,真是往事如風,我們到哪裏去追尋事實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