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禪於午後進入驛館,沐浴更衣,用了一些膳食,又小憩片刻,在傍晚時分醒轉過來。又用了一晚甜羹和幾塊糕點,便走到房間敞開的窗戶前,望著窗外逐漸混沌下來的天色。
淺墨色的天幕仿佛被潮濕的空氣浸潤調和的蓼藍染料,缺乏層次,這與北方天空那種色彩鮮明的湛藍也大不相同。遙遠的東方天際,一輪輕透的缺月輪廓淡淡地懸在那裏。
青禪在等般若回來,在回到驛館不久,青禪就命其外出查探廬陽城令的背景和底細。她總覺得廬陽城令的態度不止是有所依仗,似乎還透著一絲淡淡的敵意。
“公主。”身後傳來般若的聲音。
“嗯。”青禪沒有回頭,在般若出聲之前她就已經知道其回來了。
無數肉眼難察的極細透明絲線被青禪從體內延伸出去,遍布了驛館的裏裏外外,宛如一張縝密編織的蛛網。她就像一隻鎮靜的蜘蛛,坐守在蛛網中央,任何一絲細微的動靜都會通過蛛網的震動傳達給她。
“奴婢查到,廬陽城令與梁國皇宮中的白氏夫人乃是同族。”
“白夫人?”
“嗯,現任梁皇共有兩位夫人,一位是秦夫人,入宮較早,資曆較深;另一位就是白夫人,於兩年前入宮。”
“如此說來,廬陽城令背後的倚仗便是這位白夫人了嗎?夫人,後宮中的第三等妃嬪,居於皇後、皇夫人之下,倒也是有分量的。可是……”
可是,自己與這白夫人素未謀麵,又何來結怨一說?她又為何會對自己懷有敵意?且又將這種敵意授予廬陽城令,使其如此怠慢自己。那麼,這種敵意究竟又有多深,她又會采取何種手段對付自己?
會對自己痛下殺手嗎?
“除此之外,還查到什麼?”
“梁國朝中,對於以和親為名義增援景國這件事分歧很大,以右國卿李長遠為首的一派大臣持讚成態度;而以左國卿杜衡為首的一派大臣則持反對態度。另外,杜衡還有一個身份,他乃當今國丈——即梁後和皇夫人的父親。”
“梁後?皇夫人?後宮中最有地位的兩個女人竟然都是出自杜家?嗬嗬,這杜氏一族可真是賺盡了臉麵。”
杜氏一族賺盡了臉麵是不假,可就不知道梁皇心裏會怎麼想了。左國卿本就是重輔之位,足以左右朝中的一半勢力,如今他的兩個女兒又貴重非常,其中一個更是身為國母。若是杜氏一族懷有異心,這裏應外合的……哼。
帝王之道在於製衡,梁皇何以會使局麵發展到如此地步?想到這裏,青禪對於還未謀麵的梁皇已隱隱生出一絲失望。
“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景後之所以會截殺我,固然是因為與母妃和我的恩怨。然而,她在我的印象中卻並不是個愚笨的女人。她明知道我身負和親的重任,是要為大景向大梁清兵支援的,她理應不會隻為了私人恩怨便枉顧國之安危。而皇上的所有皇女之中,除了我和二皇姐之外都已有婚配。我若一死,這和親人選,便成了問題了啊……”
不過,隻要是問題就都會有解決的辦法,比如,可以將旁係皇親之內加封為公主……甚至,景後可以直接向景皇舉薦她柳氏一族之中的適齡女子!
國母的族親以作和親也說的過去,如此,柳氏一族更可在他國皇室之中培植一份屬於自己的後備力量!
難怪,景國這些年在與寧國的戰爭中,景皇多數征用的都是柳氏一族之人,為的就是消耗一部分景後的家族底蘊,達到製衡的目的。可這也引起了柳氏一族的極大不滿吧?依此看來,梁國內的局麵與景國大致相同,那麼,已引起梁皇忌憚的杜氏一族為阻止寧、梁兩國交戰,也為防止自己的家族底蘊被梁皇消耗,就很有理由阻止和親之事了。
而白氏一族若與杜氏一族為伍,在其授意之下對自己出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而且,他們的目的與景後一樣,都是要置自己於死地!
念及於此,青禪的內心便湧起一股森然的寒意,隨著血液流淌向四肢百骸。
不知不覺,窗外的天色已然全黑,在那看不見的暗處,似乎潛伏著無數對她虎視眈眈之人。而單薄孱弱的她站在這裏,孤獨無依。
“傳令下去,眾軍士整頓行裝,即刻啟程!”青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升騰的那一絲驚懼和蒼涼,逼迫自己鎮靜下來,對般若吩咐道。
母妃,纏兒既已說過要為你報仇雪恨,便一定說到做到,又怎可——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